“人能感受到什么是福气,恰是因为她受过苦。如果一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痛苦,那么快乐就不会成为快乐。”商幼璿把果肉送到她嘴边,口气平常道,“张嘴吧。”
闻弦歌抬起眼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忽然变得很陌生。
她张了一下嘴,又闭上。
吃了两口,闭眼摇头:“饱了。”
商幼璿:“你中午想吃什么,只能喝粥,要什么口味。”
闻弦歌:“基围虾。”
商幼璿:“我去问医生,行的话就给你买。”
商幼璿把剩下的苹果放在桌上,拍拍手,出去了。
闻弦歌睁开眼,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想:她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吧,没尝过痛苦,自然无所谓快乐。
商幼璿问过了医生,医生说可以,她就出门去找粥了,好几个店铺都不满意,耽搁了一阵子,中午十一点才回来。她一手拎着打包的袋子,一手握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商幼璿背对着她:“闻小姐,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听见声音,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眼睛倏地亮起来:“幼璿!”
商幼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劈中一样僵在原地,直到乔瞳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的举动惊动了她,商幼璿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镇压住:“别乱动。”
三天两夜的担忧,商幼璿本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心脏却只是在狂跳一阵后恢复了平静,周身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像是直接沉浸在了温暖的水中,倦意随之袭来。
她问乔瞳:“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躺一会儿?”
乔瞳没说话,直接用行动给了她答案。腰在被子里拱了几下,给她腾出来可容一人的床位来,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手牵着手在床上躺了下来,乔瞳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眨眨眼睛,偏过头看商幼璿,商幼璿也在看她,四片嘴唇在一起轻轻地贴了一下,然后她眼皮越来越沉,不到一分锺乔瞳耳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乔瞳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商幼璿的手背,眼神放空,眉头不时皱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乔桁和木小青从家里休息过来,带了滋补汤,蹑手蹑脚进门,看到小两口在病床上睡得正香,捂着嘴笑,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窗外的阳光正当好,顺着没拉窗帘的玻璃照在病床上。商幼璿是被光线刺醒的,乔瞳起不了身,见她在睡梦中拧了一下眉头便将牵着的手松开遮在她额头上,然而杯水车薪,商幼璿还是醒了。
很奇怪的,她醒来以后见到爱人的第一表情不是喜悦,而是审视,乔瞳和她面对面互相看了长达五秒的时间,商幼璿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充满爱意的亲吻,放松地伸了半个懒腰——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她另一边躺着乔瞳,只能活动半个身子——之后将脸颊贴在了乔瞳肩膀上,继续休息。
乔瞳神色微动,听见门再次响起。
乔桁和木小青掐着点儿进来了,木小青扬了扬手里的保温盒给她看:“女儿,我给你煲了汤,你最喜欢喝的。”
女儿?
不是一直叫瞳瞳的吗?
乔瞳反常地问:“我喜欢喝什么汤?”
这一问把木小青问住了,她是为了保险起见没叫名字,本来叫“瞳瞳”是没有错的,她心里又装着小闻,怕这样对闻弦歌不好。眼下只好求助似的看向乔桁,乔桁也蒙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看向正埋脖子的商幼璿,商幼璿头疼地爬起来救场,佯装十分欢快地奔向木小青,接过她手里的保温饭盒,打开,浮夸道:“哇,是鸽子汤耶。”
一屋子三个人都立刻静了下来,为她忽然造作的表演而震惊。
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商幼璿的救场奏效了,接下来她去旁边盛汤,基围虾粥是闻弦歌点的,跟定时炸弹似的,她酝酿了一下表情,才自认非常自然地说这是她自己推断出乔瞳想吃的,好在乔瞳不忌口,对鱼虾都差不多,应该没有漏出大破绽。
最最危险的是,她一开始进门喊的那声“闻小姐”,吐字清晰,字正腔圆,长耳朵的都不会把那三个字和“乔瞳”两个字中的任一联系起来。商幼璿从来没有恨过自己为什么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过。
用完了午饭,乔瞳说自己要休息,乔桁和木小青就先出去了,商幼璿例行去询问医生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房里一个人也没剩下,乔瞳叫来护士,问人借了纸笔。
她平时不大动笔,除了自己和商幼璿两个名字写得不错以外,其他的都只勉强能看。她手上用不了太大的力气,在纸条上慢慢写下了勉强能辨认请的几个字——
乔:你好?
她将笔放在柜子上,将纸条折起来藏进了自己的手心,合上眼睛睡觉。
再次醒过来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商幼璿躺在病房的沙发上睡觉,委屈地蜷着长手长脚。乔瞳将握紧的拳头从被中抽出来,摊开手心,捏着里面的纸条犹豫了两秒。
她闭了一下眼,又睁开,咬着下唇将纸条徐徐展开。
那张纸条飘在了枕边,乔瞳的手随之无力地垂落下来,目光呆滞,好像一瞬间失了魂魄。
遗落在枕边的纸条上赫然用同样的笔迹写着——
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