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
“拜拜二姐,明天见。”
“注意安全。”
楼宁之在车里挥挥手, 车窗缓缓降下, 庄笙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去,车尾灯渐渐消失在拐角。楼安之手掌在衣服上掸了掸, 伸了个不大不小的懒腰,打道回病房。
推开门习惯性先望向病床,楼宛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听到声音朝门口看来,问:“你去哪里了?”
也许是因为深夜,也许是因为刚醒,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软, 带着一点奶声奶气的鼻音,仔细辨别的话, 还有一丝依赖和委屈。
“小楼和庄小姐要回家, 我送她们下去一趟。”楼安之迈步过来, 端过床头柜上空了的水杯,倒了杯水给自己喝。
“银。”
“嗯?”楼安之眉梢动了动, 目光淡淡地扫过来。
“没什么。”
楼安之喝完了放下杯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楼宛之抿着淡粉色的唇瓣,她心里不舒服。
楼安之神经粗得和楼宁之有一拚,见她半天不说话真的以为没什么,开始劝她睡觉。楼宛之说:“我已经睡饱了。”
楼安之:“你才睡了两个小时,怎么就睡饱了, 上次跟我说不熬夜了,你现在是想干吗?想挨揍啊?”
“你揍啊。”
楼安之扬起手,又放下来,说:“要不是你这个病唧唧的样子,我早就上手揍你了。”
楼宛之脸上血色往下褪了些。
一个种子在她心理发了芽:如果不是她现在这么一副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样子,楼安之还会答应和她在一起吗?楼安之是真的爱她吗?她的选择是对的吗?
在施苦肉计之前,楼宛之一直无比坚信,楼安之是爱她的,阻挡她们在一起的只有父母的原因,只要她把这一关摆平了,就能真正得到楼安之的心,过上幸福的日子。但是她真的摆平了父母,在楼安之身上却患得患失起来。
她真的没有明确地回应过她这个问题。楼安之没有谈过恋爱,除了对着电视剧里的人说过要嫁给对方外,连个暗恋的人都没有,她真的知道什么是爱,不,哪怕是喜欢?
楼安之是个除了在专业领域其他事情都是能偷懒就偷懒,硕士之前的衣服都是楼宛之帮她买,后来可能是身边人慢慢影响了她,会自己出去和朋友逛街了,并且飞速掌握了逛街的天赋,但即便如此,她出去的时间也远远比其他女孩儿要少,用一个大众化的词形容,叫:宅女。
从硕士到工作两三年,每年都有那么几段时间说想找男朋友,每次都是不了了之,以她的条件,无论是外貌还是职业,或者是丰厚的家底,只要真心想谈恋爱,男人排成排等着她来挑,那时候楼宛之还没发现自己有异样的心思,有也被她解释为姐姐对妹妹的关心和占有欲,楼宛之问她理由,楼安之给她的理由是:懒得谈。
因为谈恋爱需要出去约会,做的每件事都要想到另一个人,万一一时眼瞎没发现对方人品有问题,各种各样的麻烦都来了。一想到这些,楼安之就打消了谈恋爱的欲望。
今年,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去年了,去年应该是最认真的一次,被楼宛之中途截了胡,收入囊中。楼宛之忍不住心想:是不是她嫌跟自己谈恋爱省事,彼此知根知底,不会有那么杂七杂八的烦心事,才顺水推舟,欲拒还迎。她每次傲娇的原因不是因为性格,而是在挣扎,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只是想谈恋爱,自己刚好凑上去了而已。
女人本来就是感性动物,容易受到另一个人情感的影响。这个想法在心头发芽以后便是疯长。楼宛之观察过楼宁之和庄笙之间的相处模式,蜜里调油,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彼此眼里的爱意,反观她和楼安之,可能是因为真的彼此太熟悉了,她察觉不到对方看她的眼神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楼宛之叹了口气。
楼安之说:“我发现你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多啊,身上不舒服?”
楼宛之说:“没有。”
楼安之说:“那是心里不舒服?”
楼宛之沉默。
嗬,敢情自己还要充当一下心理谘询师。楼安之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抆干,把椅子摆正,坐下,临时客串起了心理医生:“来,跟我说说。”
患者的心理问题和医生本人有关,起到的心理谘询作用几乎为零,楼宛之念头已经将将压下去了,这些问题问出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楼安之陷入自我怀疑第二楼安之生气她东想西想,她还是等身体好一点再来说吧,起码要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了再说。
楼宛之随口找了个理由,把架势摆得十足的楼安之给堵了回去,“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楼安之:“说得跟我不想睡似的,要不是你怪里怪气的,我早就睡了。”
楼宛之心说: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嫌弃态度,你让我怎么坚信你是真的喜欢我。
她背对着楼宛之换了睡衣,在隔壁床上躺下,说:“晚安,我关灯了啊,晚上有事叫我。”
“晚安。”
啪嗒一声,灯灭了。
楼宛之在黑暗里轻声喊道:“银。”
“干吗?”
“没事。”
“没事赶紧睡觉,你再不睡骨头长不好了我跟你说,一天天的不听话,明天不睡满十二个小时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知道了。”
楼宛之品了品她最后的这句话,从里面品出来一丝别样的甜味,所以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楼安之转过头,静静地望向隔壁病床上隆起的轮廓,楼宛之脑袋动了一下,她赶紧闭上眼睛。楼宛之朝隔壁看了看,老觉得有束目光在对着她。
“银?”
“……”
睡着了?楼宛之背上有点儿痒,但是她挠不着,也不好叫已经睡了的楼安之来帮她挠痒痒,闭上眼睛忍耐着,忍着忍着便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香甜无比的梦,第二天醒过来太阳升得老高,从拉开一半的窗帘那里透进来,亮得有点晃眼睛,盥洗室传来洗漱的水声,不一会儿楼安之顶着一张挂了水的脸出来,去柜子上拿护肤品,瞧见她,说:“醒了。”
“嗯。”
“今天睡得有点儿沉啊。”楼安之醒了以后,在她脸上捏了好几下她都没反应,亲她也没反应,连伸舌头都无动於衷。
“你什么时候醒的?”楼宛之嗓子里透着沙哑。
“比你早醒了二十分锺吧。”楼安之给她倒了杯水喂她喝,润润嗓子。
这会儿楼宛之说话声音比方才圆润多了:“醒了以后干吗了?”
“没干吗,在床上坐了会儿。”
“哦。”楼宛之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我再睡会儿。”
“要上厕所吗?”
楼宛之:“……好。”
这么好几天过去了,楼安之贴身照顾她,楼宛之该羞耻的都羞耻过了,楼安之裤子还没给她穿好她就睡着了。肩膀很沉,眼皮也很沉,头更沉,像往后坠着。
中午楼宁之送来了骨头汤,特地早起炖了一个上午。楼宛之枕头垫在身后,在吃樱桃,一口一个,一口一个,看起来心情不错。
抬眼见到她,楼宛之道:“来跟我一起吃,庄小姐呢?”
“在家工作。”
“大年初一还工作?”
“明天有个很重要的试镜。”
楼宛之说:“都过年了,有剧组这么敬业的吗?”
“不是剧组,是个导演。”楼宁之说起来小小地得意了一下,说,“我的人脉。”
楼宛之“谑”了一声,搭在床上的手给她竖大拇指:“厉害了。”
“一般一般,也就是秦翰林这样的导演吧。”楼宁之卖弄道。
楼宛之樱桃都不吃了,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这是真的牛,你上哪儿认识的人家?”
楼宁之把和秦翰林结识的事又告诉了一遍楼宛之,楼宛之思考了一下,说:“我觉得你这个以圈子养圈子的能力,挺适合经商的,要不你以后来公司实习算了,还能给我分担点儿压力。”
楼宁之:“不去,我就安安心心拍点儿照片,不掺和你们商人的事,无商不奸。”
“我觉得这是个褒义词。”楼宛之沉吟道。
“老奸巨猾的奸。”楼安之在边上插了一句,“的确是褒义词。”
楼宛之笑了笑。
她喜欢的都是褒义词。
“啊,对了大姐。”楼宁之大事习惯性报备了一下,说,“我初三,就是后天,可能要和庄笙回一趟她老家。”
“见她爸妈?”
“谁知道呢,去了才知道。”
“她近年来有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没有,一次都没有。”
楼宛之皱了眉,根据她之前查到的资料,她家里情况似乎不太妙,既然庄笙没联系过,那她自然也不知道那件事,要不要告诉楼宁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