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梦境模糊,长大后梦境却变得清晰,梦的内容有好有坏,有的她醒后能够想起,有的她醒后却毫无记忆。
六千五百多个日夜,难免有些梦境重复,而在某一个重复了上千次的梦境中,她总是以一株草的形态存在——那是她的原形。
她不知自己曾经是在哪个山野扎根成形,在她的印象中,她的世界只有一道能够照进微光的倾斜狭缝,若见不到狭缝闪光,便只有一片昏暗。
除了一捧黄土、几粒石块,她四周再无一物,即使有,当时不具灵智的她也无法感受到任何。
没有灵智的一株草,本不知何为怒放,何为枯亡,她能做的,只是等待上天偶尔的怜悯,为她多射入几寸阳光,多飞入几滴雨露。
可如果她当时拥有了灵智,一定会憎恨上天的不公吧。
同样是一株草,有的土壤肥沃,茁壮成长,有的吸收精华,被奉为祥瑞,她却又缺光又缺雨,独自挣扎着过活每一瞬——且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注定要比它们先亡。
动植非人,不学道德。若在那时又出现一名与她想法不谋而合,邀她逆天而行,联手报复上苍的同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和它吧。
她对生有多渴望,便对死有多恐惧。无所谓是否闹得生灵涂炭,只要她自己无事便好,哪怕生机已殒,早该消散,她也要堕落成屍,靠残害苍生来苟且偷生。
“还好我当时不具灵智…”每次从这样的梦境醒来,她都会如此感叹。
如若不然,她恐怕就成了四国历史上第二株祸国殃民的鬼屍草……
*
“染蘅…染蘅…你怎么哭了,你醒醒——”
昏暗无光的世界中蓦然照射进刺眼光芒,染蘅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便看见了一张写满担忧的白净脸庞。
“无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染蘅尚未从梦境中缓过神来,她躺平捂住双眼后就不再言语,甚至没有质问雪黛为何会睡在她的怀中。
“梦到什么了?”
雪黛与染蘅相反,昨晚趁染蘅睡着偷偷钻进染蘅被窝后,她就一夜无梦地安睡至晨间,若不是被染蘅滴落的眼泪砸醒,她还能继续酣睡好几个时辰。
“……梦到我变成了一株草。”
染蘅沉默了许久,才闷声闷气地回道。
“变成草有什么吓人的?因为不能吃东西了吗?”
雪黛撑起身子,好奇地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染蘅。
“…谁说不能吃东西,我吃人,食人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