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天过后,闫默需入宫当差,卯时未到便要起身。
褚清辉前一夜睡得晚,此时虽听见他起来的动静,仍还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
闫默替她压好被角,轻声道:「还早,再睡一会儿。」
褚清辉闭着眼睛含糊交代:「你是不是要走了……记得用早膳。」
「好。」闫默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道:「等我回来。」
褚清辉没应声,她是真的困极了,又沉沉睡去。
闫默在床头站了一会儿,方才利落穿好衣袍,到隔壁屋子去洗漱。
等褚清辉真正起来,已经快到巳时了,窗外日头高照。她伸了个懒腰,立刻察觉腰酸腿软。
紫苏在外听到动静,带着宫女入内伺候。
「先生是什么时候走的?」褚清辉坐在镜台前,由紫苏替她梳头。
「驸马爷未到卯时就起身了,卯时一刻出门,他还交代奴婢,不要吵醒公主。」
褚清辉红着脸咕哝几句,又问:「先生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公主的早膳也一直在厨房里热着。
褚清辉吃了冲来的一餐,带着几名宫女慢吞吞去前院。倒不是她不愿意走快些,而是身体不允许。
她一面尽量忽略身上的酸疼,一面又羞又恼地念了好几句大坏蛋。
外院里,严老头正在武场中指导几名徒孙。
上清宗这一辈弟子大多是放养。闫默几人,一般是从师父那得到一套适合的功法,之后怎么练怎么折腾,就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他们师父只在每旬之中挑一日,检验徒弟的身手,所谓检验,就是让徒弟与他过招。
当然,他并不会手下留情,身手最差的那个弟子,还得去洗他囤积的脏衣鞋袜。
於是,他的弟子们为了不被师父打得太惨,更为了不至於沦落成洗衣大娘,不得不矛足了劲嗷嗷练功。
严老头初时看自己的徒弟这么糟蹋徒孙,气得吹胡子瞪眼,后来看这种放羊似的教授方法效果还不错,教出来的徒孙竟一个比一个出色,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偶尔云游回师门,得空的时候,他还是会把徒孙叫到一处,细心指导几日,省得让这几个可怜蛋以为,天底下的弟子都是被师父揍出来的。
他们练功,褚清辉也不打扰,给师祖请过安,就坐在一旁看着。
她此前只看过闫默教导学生,此时再看师祖指导徒孙,便发现这二人的不同之处。
师祖无疑是宽和的,教起人来也十分耐心,一一指出不妥之处,由一个失误,引出许多同一类型的问题,再说明缘由道理,叫人恍然大悟。
而闫默并不会将这些道理掰碎了说给人听,只会直接简单点出错误,叫弟子自己去琢磨领会。大抵当初他就是那样从他师父那学来的,如今也照样交给别人。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他懒得多说。
褚清辉虽不懂武道,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用过了午膳,还要再去前头凑个热闹,便有底下人来报,林尚书府上的姑娘与镇西将军家大姑娘上门拜访。
林芷兰与秦含珺二人,还是在夏宫时由褚清辉牵线认识的,如今二人相携来访,她忙叫人迎到花厅。
「你们两人竟会一同来看我,真是奇了。」褚清辉笑着打趣。
林芷兰笑道:「表姐若知道是含珺主动上门来寻我一道的,是不是就更加惊奇了?」
「哦?」褚清辉笑眯眯道:「几日不见,含珺是不是十分想念我?」
秦含珺面上带着浅笑,竟没反驳。
别的人看她神色淡淡,又不怎么说话,便以为是个冷冷清清的性子,实际上,褚清辉跟林芷兰与其相交不久,便摸清了她的脾性。她不过是因在西北长大,身边没几个同龄人,又谨守克己,才看着冷淡。
在夏宫时,褚清辉要她时常入宫一块玩耍,若是旁人,极有可能当做客套,又或者小心奉承,更有甚者,为了不叫人当作攀高枝的,从而谨慎回避,只她正正经经的,每两三日就进一次宫,把褚清辉的邀约认真当做了承诺。
三人坐定,林芷兰打量过褚清辉面色,见其血色充足,精神饱满,安下心来,转而赞道:「表姐这儿可真漂亮,园中的花看得我眼花缭乱的。」
宫女端着茶水与糕点上来,褚清辉将两个装着精致点心的碟子往二人面前推了推,才道:「你若喜欢花,过几日就有眼福了。母后打算中秋后在宫中办一场赏花宴,到时候咱们一同前往。」
「有许多花么?」秦含珺忍不住问了一句。西北苦寒,别说花,连草木都不多,她也是这一回回了京,才知世上还有那么多鲜活美丽的生命。
「多着呢,你要是喜欢,到时候我送你一些。」
秦含珺忙道:「我不会养,看看就好。」
林芷兰久居京中,对於这方面的心思比她敏感许多,听闻姨母无故要办一场赏花宴,再回想这阵子娘亲偶尔的念叨,心里便有了个念头,冲疑道:「表姐,这场花宴是不是为了……」
这事并不算秘密,等过几日,皇后将请帖放出,京中有些头脑的人都该知道了,褚清辉大大方方道:「不错,母后有意为太子哥哥选妃。」
「原来如此,说起来,表哥的年纪确实差不多了。」
褚清辉喝了口茶,撑着下巴道:「不知道未来的嫂子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相与?」
林芷兰笑道:「不管太子妃如何,在表哥心中,表姐总是排在前面的。」
褚清辉摇摇脑袋,「我是太子哥哥的妹妹,他要疼我,嫂子是太子哥哥的妃子,他更该多疼疼她,不然嫂子就要伤心了。」
林芷兰意外的看着她,垂眸想了想,点头道:「表姐说得有理。」
褚清辉仍在脑中幻想着未来嫂子的模样,偏头看见在一旁安安静静吃糕点的秦含珺,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兴奋道:「含珺你不是还没说人家么?正好太子哥哥也要找人成亲,不如你当我嫂子吧!」
秦含珺不设防,被她一句话吓噎住了,清冷的小脸蛋憋得通红。
林芷兰忙把茶杯递给她,褚清辉赶紧帮她拍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褚清辉又兴冲冲道:「我说真的,含珺你不考虑考虑?太子哥哥可好了,又英俊又有才能,芷兰你说是不是?」
林芷兰接收到她怂恿的视线,只得含笑点了点头。她们都知道,秦含珺这一次随双亲回京,是为了说亲的,若是恰好与表哥促成了一对,倒也不失为一段佳缘。
秦含珺被她们二人闹得红了脸,却依旧摇摇头,小声说道:「我与太子云泥之别,如何配得上?况且娘亲身体欠安,我想陪在她身边。」
褚清辉听她把长辈搬出来,只好作罢,谁都知道,若嫁入皇宫,必定是无法承欢父母膝下的。
林芷兰也不再多说,见褚清辉面上有些失落,便调侃道:「我看表姐是与姐夫修成正果,琴瑟和谐,所以见不得天底下孤身男女,要充当一回月老才觉得美满。」
褚清辉果然忘了那一茬,转头看她,佯怒道:「好哇,你都敢来嘲笑我了!含珺,你说某个人是不是忘了,当初在夏宫的时候,那张家二公子眼巴巴的,就指望有人给他递个信物呢!」
一听她提起这个,林芷兰立刻红着脸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求表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
秦含珺只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二人。
正说着,紫苏从外头进来,眼中带着笑意:「奴婢听见公主提了张家二公子是不是?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前院有人来报,张公子与林姑娘秦姑娘前后脚来到府上,说是来找重青少爷的,只不知是不是真的了。」
这话一出,不说褚清辉,连秦含珺面上的笑意都更多了几分揶揄。
褚清辉立刻站起身,要拉着二人去前头看热闹。
林芷兰用帕子遮脸,死活不去,却还是被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