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看到闫默手上正拿着个小人像,便半真半假地抱怨:「先生都好久没送我新的小人像了,是不是我现在大着肚子,刻出来不好看?」
闫默转头看她。
褚清辉一身盛装,本就精致的眉眼,在细致的刻画下,更是美得动人心魄。眉间一朵梅花花钿,衬着她白皙细致的肌肤,比雪地上一点红梅还要娇嫩艳丽几分。虽然怀着孕,可四肢依旧窍细,身段也不觉得臃肿,反倒是举手投足间多了几丝慵懒,更叫人挪不开眼。
「先生瞧什么呢?」褚清辉看他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闫默回过神来,几乎已无奈的认定自己就是个轻浮之人,否则怎么会屡次盯着她看得失神?
紫苏等几名宫女看见二人互动,捂着嘴窃窃偷笑。
褚清辉听见了,只含嗔带羞瞪了闫默一眼。
闫默轻咳一声,艰难挪开眼,「很好看。」
这话一出,紫苏等人笑得更厉害了,怕公主恼羞成怒,几名少女推推搡搡出了屋子。
「都怪先生。」褚清辉娇蛮道:「又害得我被紫苏她们笑了,先生要怎么补偿我?」
闫默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只得摇头,「请公主明示。」
指了指他手中的小人像,褚清辉发话,「就罚先生再给我雕一个,怎么样?」
闫默自然要应下,虽然他已经忘了这些小人像是如何雕出来的,可既然从前雕过这么多,那抓紧时间练练手,总能够捡回手艺,哄她一笑。
褚清辉这才满意,又踮着脚替他整理了下衣襟,两人方才相携入宫。
对於宫宴,闫默也能自如应付,反正碍於他的冷脸,除了皇帝赐酒,少有敢来敬酒的人。唯有不同的,就是身旁多了个人。
「这个不能吃。」他留神注意褚清辉,见她将筷子伸到一碟金丝糕上,都不必思索,已经出言阻止。
褚清辉立刻垮了脸,眼巴巴的看着他,打商量道:「就吃一块好不好?」
闫默冷酷无情地摇了摇头。虽不知从前如何,可她如今大着肚子,这种糕点吃多了,总是不好。
「那就吃半块呢?」褚清辉不放弃。
闫默依旧不同意,将那一碟金丝糕端起来,正要命宫人端走,却对上了褚清辉的眼,将要出口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先生欺负我。」褚清辉可怜巴巴的。
闫默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纵容。但他也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只能吃一块。」
褚清辉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就亮了起来,忙不迭点头,声音比闫默手中的金丝糕还甜些,「我就知道先生最好了。」
闫默一面声讨自己,一面给她夹了最大的一块。夹完之后,他就板着脸沉默下来,内心陷入剧烈的挣扎批斗之中。
碍於他的脸色,本有几位大人要举杯与他敬酒,也都默默的打消了念头。
褚清辉自然不知他的一番矛盾挣扎,在宫宴上欣赏了一会儿歌舞,顾及她的身体,皇帝让两人提前离席。
前一段时间,褚清辉都在宫中,许久不曾与林芷兰和灼灼相见,眼下搬回公主府,她就给张府去了份帖子。
第二日,林芷兰带着女儿应邀上门。
灼灼已经快要周岁,能在奶娘的扶持下跌跌撞撞走几步,也能够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话。
褚清辉听她奶声奶气的喊了句姨,心口都给听软了,毫不客气低下头,在她白嫩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
灼灼也不恼,只咯咯的笑。
褚清辉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小灼灼真是太厉害了,还会喊什么呢?」
怕她受累,林芷兰示意奶娘上前将灼灼抱开,才笑道:「也不算会喊,都是教了许多遍的,喊起来也不像。」
她不说,身旁的丫鬟却忍不住了,笑眯眯道:「我们小姐会叫凉,叫哒哒,叫来来……」
褚清辉听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娘和爹爹、奶奶,不由笑得哎哟哎哟直揉肚子,「我的灼灼呀,你要笑坏姨母了。」
林芷兰也忍不住跟着笑,「表姐可悠着点儿。」
褚清辉直摆手,话也说不清,好半天才缓过来,喘着气笑道:「真的太有意思了。不过我听着,怎么只有娘、爹爹和奶奶,没有爷爷?」
林芷兰看着无辜吃手指的女儿,无奈道:「所以说她其实也不会喊,爷爷教了许多遍都教不会,听我婆婆说,公公因此还闹了别扭,说灼灼偏心呢。」
褚清辉又禁不住笑了,「看来张老将军也是个顽童。」
「谁说不是呢。」
小孩子觉多,说了一阵话,灼灼就昏昏欲睡了。褚清辉让奶娘把她抱到内室去睡。
她交代了紫苏几句,让人好好看着,回头来,见林芷兰正盯着自己打量,便道:「瞧什么呢?」
林芷兰笑着轻叹口气,「我瞧表姐如今才是真正开颜了,之前姐夫出征,表姐在我们面前虽然也笑,可只有脸在笑,眼睛却是不笑的。」
褚清辉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笑了笑,「瞧你说得那么玄乎,什么脸笑眼睛不笑的,笑不就是笑的样子么?」
林芷兰摇了摇头,却也不再多说,只道:「姐夫怎么不在?」
「在书房呢。」褚清辉随口道。
「我以为你们二人小别重逢,姐夫必定一时一刻也离不得表姐,定要黏在一起做一个人呢。」林芷兰戏笑。
「什么粘在一起,」褚清辉嗔了她一眼,「灼灼可在里头睡着呢,你这话也不怕给她听见。」
林芷兰笑意更甚:「怕什么?她又听不懂,这话自然只叫听得懂的人听去才有用。」
「没个正经。」褚清辉嘟囔,不过她确实也发觉了,先生这次回来,不知为何,老爱在书房待着,每每询问人在哪儿,得到的回复必定是在书房,也不知他天天在书房泡着做什么?
而据说此时身在书房的闫默,却在两人头顶上。
实际上,这几日他说去书房,但去了书房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会避开耳目,偷偷溜到褚清辉屋顶上蹲着。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更多地了解她,不至於露馅。
当然不是为了看她。
闫默拿着匕首,用一块木头刻着小人像练手,如此想着。
他的做法,只有皇帝赐给褚清辉的两名暗卫发现了。可他蹲在屋顶上,除了刻小人像,就是刻小人像,没有什么异样的行为,就算身上落满了积雪,只要公主不移驾,也不见他动弹一下。两名暗卫盯了他一阵,发现驸马爷比他们还要称职之后,心中起了一股紧迫的危机感,暗下决心,日后除了保护公主,还得更加用心练习藏匿的功夫,省得被驸马爷淘汰下去。
屋里,褚清辉和林芷兰没有丝毫察觉。
褚清辉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林芷兰,「下个月灼灼抓阄,我怕是不能去了,提前把礼物给你。」
林芷兰打开,里头是一块美玉,禁不住道:「又叫表姐破费。前些日子我还无意间听人说呢,说不过是个女儿,却叫我当成了宝,若是个儿子抓阄也就罢了,女儿家还要整的大张旗鼓。」
「谁胡乱说话?难道他们家上头没有老娘,屋里没有妻子,下头没有女儿?下次遇见了,你只管打他耳刮子,闹起来算我的。」褚清辉当即怒道,她那么喜爱灼灼,怎能容忍他人轻贱?
林芷兰苦笑,「表姐莫不是以为是个男子说的?说这种话的正是个妇人呐。」
褚清辉怔住,随即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可往往许多时候,为难轻视女子的正是同为女子之人。
「罢了,说这个做什么。」林芷兰喝了口茶,「有段日子没来表姐府上,这茶可把我馋住了。」
「瞧你这点出息,」褚清辉重又笑了笑,「一会儿我叫人给你包几两回去,让你喝到腻。」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林芷兰一点也不与她客气。
她喝着茶,眼睛滴溜溜在褚清辉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褚清辉给她看的不自在,以为她还要什么,便道:「还想我这里什么东西,你索性一次说出来,这么看我做什么?」
「原来我在表姐心中,就是这么个不知足的人?」林芷兰委屈。
「谁叫你只看着我不说话?」褚清辉把一碟茶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喏,都给你。」说着小声嘀咕:「反正先生也不给我吃。」
林芷兰不过做做样子,随即笑开了,冲她招了招手:「表姐附耳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褚清辉念叨着,将耳朵靠过去。
林芷兰一字一句道:「表姐这些日子,可曾与姐夫同房?」
「呯——」
这是褚清辉手中茶杯盖落地的声音,不过她根本来不及顾及,只呆呆的看着林芷兰,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芷兰看着她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看来是没有了。」
褚清辉猛地回过神,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面红耳赤地瞪她,「你这丫头越来越不知羞了,说什么呢!」
林芷兰说这话的时候,本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可看褚清辉如此反应,心里头又觉得好笑,「我不过问了一句话,表姐为何羞恼成这般模样?」
褚清辉面上红霞不退,「我还大着肚子,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还说呢!」褚清辉羞恼地喝止她。
林芷兰便不说话了,乖乖低头喝茶。
然而她方才说过的话,就好似用一把鸡毛弹子,在褚清辉心里头狠狠地搔了两下。她虽努力克制自己,却总忍不住想,原来……还有别的法子吗?
这几天,先生总在书房泡着,是不是就是因为心里想……却怕伤了自己,才有意避开?但如果还有别的法子,那她是不是该主动一点?两人分开这么久,好不容易重聚,她也不想要先生总是憋着,总是避着她。
思及此,她瞄了瞄林芷兰,拉拉她的衣袖,林芷兰轻笑一声,两人凑头在一块,小声嘀嘀咕咕。
屋顶上,闫默发觉屋里的声音忽然小了,不由放下手中的匕首,凝神细听。
没多久,躲在树上的暗卫发现,驸马爷在僵立许久之后,忽然踉跄一下,差点狼狈地从屋顶上滚落。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只默默地把这一幕记在心里,等着回去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