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珠没听阿妈的,她反而要进屋,眼睛转向四周以寻找可以借用的器具,阿妈疯了一样跳下床,打了顿珠一巴掌,撕裂了嗓子般吼,“出去!”顿珠被推出门,屋内随后传来更严厉的殴打声,但阿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强烈的情感冲击让姬远野无法沉浸,她从“溟海”中快速脱身,靠坐在连接仓中大口喘气。头皮中渗出的汗珠沿着额头滑落,她问沉默不语的脑区,似乎问向这些孜孜不倦的机器,又希望藏在某一处的、属於姬催晓的电子灵魂能听见,“为什么?”
为什么在2340年的地球,还有如此荒唐而卑劣的制度存续?一个女人如果不存在於和男性的婚姻中,她便要被容器化,承受源源不断地被动生育之苦?
为什么这样的社会还在挣扎,人们不思索改变现状,只想逃离地球重建这个社会?为什么不灭绝了事?
那个世界充斥了多少这样细碎而痛苦的折磨?这个世界还延续了多少类似的折磨?
姬远野不再给自己更多世间缓和,再次沉入“溟海”中,重新成为顿珠卓玛的体验者和观察者。
两天没说话的顿珠躲在自己房中,她知道母亲因为那些复杂的情绪也不会冒然打扰自己。从垃圾场淘来的瓶瓶罐罐已经涮洗消毒好,戴上手掌有些破损的防穿刺手套,盯着那条对它充满敌意的公海蛇。
蛇被捆绑得不能动弹,它本可以装死,但它个性桀骜,不服气地用力昂着头,吐露着怖人的蛇信震慑着人类女孩。绳索之下,它的身躯挤得块块鼓起,仿佛随时要冲断桎梏。下一秒,它的头颈被顿珠捏住,眼珠瞪大、嘴巴被压在冰冷的器皿边沿——那儿包裹着取样薄膜,连接着窍细的导管。
海蛇早就受到刺激,并不能马上吐露毒液。顿珠便用两指捏着它的外颚压住、松开,一丝毒液从蛇牙渗出,濡湿了取样膜,沿着导管缓缓流动。
房门这时被敲响,顿珠一惊就松了神,不想那条蛇脾气上头,艰难地扭着有些松软的头颈咬向女孩。顿珠头皮发麻时,发现只是破了的手套被蛇牙撩到,虚惊一场。
敲门声停下,又响了两声,断断续续,又惶惶不安。顿珠顾不上抆冷汗,将蛇扔回筐中,又丢了两条小鱼与它,才转头看向房门。她想喊住敲门的阿妈,但如鲠在喉。
一管掺杂着水的注射液随着针孔渗入喝醉男人的静脉,顿珠应该很熟练,因为不仅在生物课上学过,她也对自己实验了数回。尽管此时男人呼噜震天,对此毫无知觉,可顿珠因为紧张错戳了第一次,她的手心已经被汗得滑腻腻,呼吸随时要碎在空气中。
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於找到位置注射完毕。女孩合上房门,被阿妈一声“顿珠”吓得身体发抖。她回头,和沉浮苦海、无法逃脱的阿妈对视,她想给阿妈一个安慰的笑容,但顿珠觉得这个笑的意识很可鄙。她的眼睛渐渐聚拢水汽,被阿妈抱进怀里,“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