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了之后呢?”范先春盯着一个朝自己抛媚眼的女人问老妈,很快,那个女人给了她答案——她被一个中年男人招手唤过,任人像对待宠物那样拍拍摸摸捏捏,脸上露出欲拒还迎的风情。在离开橱窗前,她回头看了眼依然在外面的孩子,眼神有丝局促,最后给了范先春一个飞吻,笑容里不见风情,只有友善和纯真。
第二天她问酒醒的老妈,“那个女人是谁?”
范德东克心不在焉地搅拌营养粉,面对这个好奇又好动的孩子重复念叨着,“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你另个妈范意殊才是真的姓范,她黑头发黑眼睛,是个孔子星来的机械维修师。骗了我所有的积蓄去那什么先蚕星搞大肚子,然后一场爆炸就扔下咱们俩。”
“为什么我要进了人橱,就能卖个大价钱?”范先春问。
范德东克手中的杓子没捏住滑入锅中,“我……带你去了那儿?”
“可不?我正在上课,你就把我拖出去说见见世面。”范先春酷似母亲的金眸里看不到懵懂,“我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橱窗里的那个女人。”
她知道很多事儿,大人嘴里的呼吸税、贷款、药丸、抢劫、诈骗……这些概念自然而然融汇在生活中,钻进一个孩童的大脑,就像她知道老妈喝醉呕吐后要翻过身,免於被呕吐物呛死那么自然。她生活的区域是地下城老鼠们的聚集点,空气臭烘烘,氛围吵闹闹,犯罪明晃晃,前途乱糟糟,却有个芳香柔软的名称,“丁香”。
“我也不认识她。你想认识就自己去找她,记得要礼貌。”范德东克急忙吃完营养粉,“我去上班了,今天不知道又要住进来几个浪费呼吸权的老不死。”她对自己服务的高龄客户并没什么同理心。
范先春没有拿得出手的“礼貌”,但她是贫民区最野的小老鼠,哪儿有香气都逃不出她的鼻子——穿过大大小小的莲蓬,走到皇帝彭卡那大得没边际的庄园边缘,在净化工厂的隔离林中采了朵野花,淡紫色,四瓣儿,透着浓烈的芬芳。
回到“人橱”前,范先春一眼找到昨天的女人,她今天有些疲惫,靠坐在透明橱窗吞云吐雾,直到同伴敲击提醒,她才回头看到昨晚的女孩。
“你叫什么?”范先春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范先春,家就在丁香区29街。”
“小鬼,你带着花来打听我?”女人的脸颊圆鼓鼓,眼窝因为疲惫却身陷,但范先春觉得她有种深沉的美藏在轻佻眼神之下。
“你喜欢花不?”范先春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将花摆在橱窗外,对女人露出微笑,缺了门牙的孩子让女人莞尔,“谢谢。”
范先春交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便是也顶着债务出生的金发女人诺玛,因为还不起呼吸税贷款便在走投无路时进了“人橱”。诺玛带范先春在贫民窟的小咖啡馆吃“可见餐”,那是范先春很少能尝到的粉末物质之外的、真正意义上的“食物”:两根香肠、半盘土豆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