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得赖老师才忝居中书令,不敢放肆。”李怀疏微微怔住,立即伏跪在地。
前头的尖酸嘲讽还没怎么,这句也不知是“呆”还是“奸相”让她浑身不自在了,耳廓很快烧红起来。她肤色甚白,修长匀净的双手几乎与雪融为一色,额头贴在手背上,耳边散落几缕碎发,精致面庞被昏暗光线勾勒得影影绰绰。
绥朝百余年来也出过一位女帝,传位给女儿却被夺政,那之后的君主几乎将牝鸡司晨给刻入肺腑中了,曾设的女科因各种缘由几近荒废,同样风檐寸晷,女子进士及第的门槛却比男子高许多。
黄自新曾任贞丰十七年的科举主考官,凡中进士的都可称他一声老师,入了翰林院也以师生关系共事,他只在乎学问人品,不像有的翰林觉得收了女学生会混淆师徒传承的正统。
几十年为官生涯,他学生无数,最合脾胃的也只几人罢了。
时局多变,人生难料,这几人要么仕途不顺离了京城,要么死於政敌攻讦,他这身老骨头跪晕在殿前落下病根也救不了,如今就剩下一个李怀疏,可是……
“你有什么不敢?”黄自新向身形羸弱单薄的学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质问她,“万州流民骚动集结起义,神策军不是你属意派过去的?北庭军队长驱直入,何以几个边塞重镇门户大开不战而降?小皇帝不颁圣旨以致错失良机,莫非是他人教唆?”
“太后虽非泰安公主生母,但孝字当先,养恩未偿,她若开口也自有几分份量,幼主蹈祸的危急时刻,她却抱恙在床不省人事,竟‘病’得这般凑巧?”
李怀疏无可辩驳,也不想辩驳,她将头低垂,以最卑微的姿态跪着,恩师的言语像最锋利的刀,混着凛冽寒风一下又一下地剜过她心间嫩肉,来来回回,血流不止。
如此也好,越痛越好,这是我该受的。
她睁着双眼,眼前却漆黑一片,眼睫轻颤,似是蹭过了雪粒,冰凉彻骨。
再是考虑周全,也免不了在这场政治漩涡中有□□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忧心我安危,要送我离京,老师很欣慰。”黄自新低头看着她,面露哀色,“但无辜死去的军士与百姓便不是命么?”
风声不再,雪声渐歇,天地间一时好像只听得见头顶这道声音,李怀疏肩头狠狠发颤,生生受了黄自新一句沉痛失望的“我从未这么教过你”便猛咳不止。
女子素来体弱,他这个学生世家大族出身,家中不曾短过吃喝,到底好一些。
先前贞丰帝久病缠身,玉玺是交出去了,君王又哪有真正不设心防的?他下了道口谕,要给李怀疏找个如意郎君,相中的是皇太孙那边的外戚,这意思明明白白,婚后就好比同气连枝,他要为自己的储君寻个信得过的太傅与辅政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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