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什么内情,李怀疏没答应这桩婚事。此举形同忤逆,贞丰帝还得用她,也得顾及李氏一族在民间的名望,杀是不能杀,狠狠罚了顿板子。
此后,她身体就不大好了。
咳嗽声叫黄自新听得心烦,不忍见她这样便转过了身。
话已至此,他依然没听到他真正想听到的。
先帝优柔寡断,念及与妃子的旧情,立了个庸碌无能又小心眼的太子,被驱逐出京的女儿其实那时已长成了雏鹰。
黄自新知道,充斥着杀戮乱象的这一天冲早会到来。
朱红的宫墙被风霜雨雪留下斑驳烙印,一个走过百年时光的王朝也如老树沉水,有了病态,有了腐朽的迹象。
他的这个学生少年入仕,见过百姓饿殍千里卖儿鬻女,贪官蠹虫将仓廪蛀空,养得自己膘肥体圆。
李怀疏很清楚绥朝的江山危机四伏,外有乌伤国虎视眈眈,内里积弊难除,假使再纵容这场宗室祸乱引发的战火蔓延下去,后果难料。
沈绪还小,品性不稳,照着他爹那脓包模样,万一长歪了也说不准。沈令仪要是资质平庸,早些年也不会遭兄长妒忌猜疑了。
横竖都是沈氏子孙,帝位谁坐不是坐,跪谁不是跪呢?
这道理并不艰深,很多官员也想到了,但他们仍然谏言幼帝出兵迎战。
户部连年亏空,修建先帝的陵寝都险些拿不出银子来,又如何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只是无人愿意站出来慨然陈词,承受千古骂名。
李怀疏咳嗽一声:“老师……”
不喊还好,这一喊,黄自新想起了几年前他生气时说要断绝师生情谊,李怀疏便也当着群臣的面应了这事,是怕自己假饰奸佞辱了老师的名声。
她关心的又岂止是黄自新的名声?
战事频仍,生灵涂炭,沈令仪纵然登上帝位了,史册里又会予她什么好评价?
“王朝根基动不得,我的名声辱不得,她的名声也辱不得。”
想起这些年来李怀疏受到的非议与辱骂,其中不乏她的亲朋好友,自己也曾经误会了她,可谓是众叛亲离。
黄自新已经顾不上骂她跟泰安公主那笔有违天伦的糊涂帐了,既是气恼,也是心酸,颤声说:“你的名声便辱得么?”
身后默然了半晌,李怀疏声如冰玉泠泠,在漫天大雪中显得孤寂,她只是一笑:“家父临终有言,我为女子,掌家中事为朝中臣,实在有违祖训,死后名不供庙堂,如有外人愿意替我烧香,是我之幸。如此,我又何必要什么名声?”
生老病死,谁不图个落叶归根。她死后却连自家的牌位都列不得,香火无人供奉,黄自新闻所未闻,他身形晃了下,几乎站不稳,两手垂落,怔然了很久。
“亏你赵郡李氏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李元昶啊李元昶,你枉为人父,实是迂腐!迂腐至极!”
他替自己的学生觉得委屈,眼中含泪,望天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