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我李世伯膝下无子,府君的位置哪轮得到她?女人目光短浅,干得了什么大事?”

“依我看,此人合该凌冲!”

李怀疏站在檐下,一路走来,雪落满身,缚眼的白布与官帽垂下的软脚在脑后纠缠飞舞,黑白之间,一身平整的绯红官服更衬得她肌如冰雪。

将身后难听的辱骂置若罔闻,李怀疏微微颔首,对引路的兵士道了声谢,举步迈进了正殿。

“太傅——”幼帝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甩开弄春的手,急切切向李怀疏奔去。

弄春尾随在后,忍不住朝脸色晦暗不明的沈令仪偷瞄一眼。

李怀疏略往后退,避开幼帝委屈至极的这一抱,仍固守君臣本分,恭敬行礼道:“陛下。”

“太傅,我怕她。”沈绪已无法强撑人君之相,不抱就不抱,他站稳了,红着眼眶拉扯李怀疏的衣袖。

想到沈令仪此时此刻兴许正看着自己,李怀疏气息略有些不稳,缓了缓,才温言道:“是臣来冲了。”

“她会杀了我么?”

“她不会。”

沈绪吸了吸鼻子,松开指间捏着的袍袖一角,他端正身形,以强硬的口吻向李怀疏道:“太傅说过,要以命保我安安稳稳退位。”

这皇帝他本就不想当,一辈子困於高墙,还不如梁间燕来得自由。

先是君臣,再是师生,纵然沈绪依赖她亲近她,危难时刻也依然会舍弃她。

李怀疏并不为此感到难过,反而觉得心里那份枉为人师的愧疚被填平了少许,点头承诺:“陛下放心。”

“弄春,陛下累了,你且服侍他去偏殿休息。”

“是,中书令。”

殿门在身后沉声合上,眼前庭院空空,徒留满地寂静雪景,朝臣不知被带到了何处。

沈绪情绪有些低落,垂首问道:“春姨,她会死么?”

“太傅待我很好,我怕死,但也怕她会死。”

弄春回望一眼,正殿门前所有宫人已被遣散,北庭军队也似得到了什么命令,俱都四散开去。

她年逾四十,横跨两朝,知道许多不该为人知晓的秘密,譬如先帝给李怀疏赐的那桩婚事,当真只是为了使皇太孙有亲近之人可依吗?

天子之女生来尊贵,出降驸马使得,终身不嫁也使得,纵然荒唐些,养几十上百个用来消遣的面首也不是不行,但有违天理伦常之事又怎么……

“中书令不会死。”

两鬓微霜的宫女眼睫颤动,想到那两人过往难以清算的恩恩怨怨,低声叹息道:“只是恐怕也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