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还未被贞丰帝放逐时,沉璧是她的贴身侍女,北庭苦寒之地,供不起这些下人的吃喝,她孤身一人前往。公主府没了主人形同虚设,婢女内侍似浮萍几经辗转,等到这次荣极,内侍省呈上名录,她仍点了沉璧伺候。
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博山炉流烟四散。
庄晏宁望了眼不远处的熏笼,日月章服覆之以染其香,魏游奉命送走陈鉴等人,独留她在殿中,沈令仪便脱下了繁重的衣服。
眼下身上只着月白单衣,她长发披散,半倚凭几,手里握着本书在看,姿态稍显随意。
不,随意过头了。
女官抿一抿唇,视线又落在御案上的玉兽金花步摇冠,稍加思索,便道:“登基大典在即,礼部与有司参照嘉宁旧例办事,有些细节却难以决断。”
沈令仪知道她借题发挥,口吻闲懒地顺水推舟:“决断什么?他们是没有鱼袋进不了宫,还是哑巴了无法进言陈事,需你出力。”
“这时候……除却天子近臣,确实进不了宫了。”
沈令仪将书随手扔开,手腕枕在凭几上,似笑非笑道:“庄晏宁,你想说的是幸臣罢?”
阶下之人跪地叩头道:“陛下圣聪,臣亦不隐瞒。臣於丰山书院寒窗苦读,是为忠君效国,施展抱负,无意行宠嬖之捷径,望君全臣颜面。”
丰山书院是起於嘉宁年间的女私塾,因女科凋敝,大多应时而生的私塾也相继倒了,唯丰山书院长青,於是渐渐成为人才渊薮之地,时至如今,几乎可与岳麓白马等四书院并肩。
传胪那日为表圣恩是魏郊出外相迎,永安门边上远远一望,几近看呆了,差点以为是甬道乍起的邪风将他不由分说刮到了贞丰十七年,又迎了一回李怀疏。
之后又见过几回,渐渐便觉得没那么像了。
魏郊以木片搅动茶汤,再握茶釜分茶,一切动静皆听得仔细。
这两人像,也不像。若拿茶汤作比喻,庄晏宁是分得的头盏茶,水恰沸腾,仍是滚烫温度,花椒、盐粒浓郁呛人,李怀疏则是后头的第三盏茶,仍有余韵,但味道淡了,入喉不觉冒犯,佐任何食物都相宜。
“你倒是说说,朕如何宠嬖於你。”
沈令仪拨弄着玉冠上的衔龙珠滴,口中道:“倘还不如你衣服上的獬豸明察秋毫,你之颜面朕也难保。”
“臣得以补录监察御史空缺……”
“你都说了是空缺,谁人都可,你为何不行?”
“我朝凡中进士三甲者应在翰林院历练一番……”
“各部各司整日伸手要人,等你们历练等到几时?”
庄晏宁不再迂回:“陛下召臣等几人奏对,宫廷下钥,却仍留臣在此……”
“魏郊。”沈令仪唤道。
“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