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巷口,谢浮名横掌替她遮了面前一道穿堂风,落叶飞卷,肩上的纸人吓得闭眼,憋着气揪住了衣领,叶片在空中骨碌碌转圈,体贴地只抆过润白的指尖。

待纸人小心翼翼睁开双眼,视线中飘荡着“见风消”黑字红底的酒旗。

“我生得平平无奇,他们每日见过多少人,自是记不得我。”

伞面微倾,两手交接,吃食又满满当当地回到了右手上。

纸人呼了几口不可置信的气,烘得谢浮名的耳廓绒绒地痒了一阵,她煞有介事地叉起腰:“怎么可能?你明明生得……”

那么漂亮。

见着新奇的事物,她全然孩子心性,未说出口的忘了,追问到底的答案也忘了,猴子捞月似的吊着,恨不得一头闷下去瞧个究竟:“咦,这是……”

“食傀。”谢浮名不咸不淡地瞧了一眼,忽而抿住嘴唇,执伞的手松了半寸,腾出拇指,将她无意间搭在胸上的手轻轻推开。

食傀是用普通的食盒改造,四方盒子底下装了滚轮与越障的机关,月环状的提钮黑咕隆咚嵌了两颗眼睛,滴溜溜转着,是探路之用。

它们大多自赵家娘子卖见风消的店肆出来,一个紧挨一个越过门槛,卖力地往四面八方奔去,屁股喷着雪白蒸汽,口中咿呀咿呀道着:“借过借过——”

谢浮名敛了敛眸:“承平日久,养得人一身懒骨头,为填口腹之欲也不愿迈腿出门。”

纸人心虚地对号入座,不敢再懒洋洋地吊在这跑腿的身上,欲正襟危坐与她说说这食傀其实也有益处,两条腿却不怎么听使唤,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盘腿而坐。

“可像我这样的……瘫子,有了食傀便能轻轻松松吃到外面的食物。”

谢浮名说她生前约莫是个瘫子,魂魄无须立足,飘来荡去,化为纸人,双腿无力的症状才显现出来,也能恢复,需与时间熬一熬罢了。

“嗯。”谢浮名不予评价,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下巴微收的动作被纸人自作主张地解读为了认可,薄薄一张面皮溢出了几分笑意。

“你想吃的是这个么?”谢浮名抬了抬脸,示意前头那家门庭若市的店肆。

“唔……我不知道,也不记得了。”纸人用力嗅了嗅,情不自禁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但这味道我很喜欢。”

游魂日久,会渐渐失去生前记忆,她不记得实属正常。

“好。”

吃完了,好上路。

店里人多,她是鬼,怕聚集而盛的阳气。

纸人被谢浮名看了一眼,会意,顺着白色轻衫滑落下去,借腿肚歇脚,再一点一点往下爬,最后气喘吁吁地趴在了她的足踝上,展臂抱紧,将脸软绵绵地贴着散发着暖意的纸符。

身长八尺的女人拾阶而上,衣袍浮动,露出靴后一张纸人,见风消的味道盈满鼻间,纸人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平平无奇谢浮名:“承平日久,养得人一身懒骨头,为填口腹之欲也不愿迈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