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庞被白色的毛边簇拥着,李怀疏仰头看向迎夏,从随风浮动的兔子毛里露出一截姣好的下巴:“骆方没见过宸妃,那你见过么?”
迎夏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她毒发身死时已逾二十一,占尽了妹妹皮囊便宜,也实在没好意思称对方姐姐。
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予她肤色添了几分异白,鲜红的底色愈衬出浓烈夺目的美来,迎夏头一次见能将石榴红穿得这么漂亮的人,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片刻后,才说:“奴也未曾见过。”
以为李识意好奇宸妃的长相,又补了句:“听闻二殿下与宸妃肖似,如遇家宴,二殿下也恰好在,侍君可近而观之。”
轮椅上的女子轻轻点头,眼中却无一缕迷雾,好似不想追问下去了。
骆方咂出味来,李识意并非好奇宸妃的长相,而是在替他兜着,假使一个不慎吹风吹病了,也只怪自己非要听故事,迎夏至多骂他几句,不便施以责罚。
心下不由生出感激,一面引她穿过回廊,一面说:“更深露重,侍君且随奴去殿中,写字用的笔墨纸砚都已备齐。”
觑了眼缀在轮椅后面的迎夏,声音放得轻极了,不留神都未必瞧得清口型:“宸妃与二殿下的事,奴改日再说与你听。”
李怀疏笑了一下:“好。”
无需骆方说,也不必他人道,她晓得那些烧刀子过喉似的辛辣往事。
卫静漪怀了沈意的骨肉。
无人能知,一个被迫承欢都要以血债来偿方得舒坦的女人,筋骨强硬如斯,为何愿意生下孽种,血肉淋漓从她腹中剖出来的亦是穷尽一生也洗刷不了的耻辱。
辂车迎回了面容尽毁心如死灰的帝妃,也为宗正寺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流落在外的公主序齿行二,但宗牒不可更改,那上面登记在册的二殿下却是晋王。
公主殿下流淌着两朝皇室血脉,身份说尊贵也可,说尴尬也可,究竟该如何处置?
皇帝去一次清凉殿碰一次灰,兼之宸妃毁了容,面容丑陋的女人如何激得起男人怜惜。
娘亲给气受,当爹的自然心里不舒服,况且他对这素未谋面的女儿几无感情,态度是可想而知的冷淡。
宗正寺卿去请皇帝示下,请了几回都未有明确答覆,他便晓得这事多半是解决不了的,为人父母者都不着急,他着哪门子急?就这么放着罢。
中宫之主贺媞给公主更名为沈知蕴,未入宗牒,也未赐予封号,忘了是谁起的头,称其一声二殿下,一叫就叫了这许多年。
宸妃在宜州时便患了间歇性的疯病,时好时坏。
长安,百余年前也是齐朝宗室的都城,再踏上这片土地时,她已沦为深宫中的囚徒。
良辰是昨日之良辰,春花秋雨,雨歇微凉,不如大梦一场。她频繁发病,疯得比以前更厉害,第三年的冬天就死了。
白绫死死勒着女人柔软窍细的脖颈,另一头在光秃秃的海棠树上系了结。
卫静漪朝南自尽,不可逾越的高大宫墙一道又一道,横亘在她与故园之间的犹有千山万水,连绵迢递。
骆方与迎夏没见过宸妃,李怀疏却见过,是在大雪茫茫的受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