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她不发一言的忤逆中仿佛见到他们之间有一条细小的裂隙正在清晰绽开,心中不快,唇角压下去几分。

供案旁立着杏眼长眉的女人,气氛僵硬如斯,她开了口:“陛下,崖州瘴气丛生又满地毒虫,气候与长安殊异,三娘去了恐怕水土不服,臣妾觉得不如去往西域。”

沉吟片刻,他或是自己也有主意,或是耳根子软听不得爱妃吹耳边风,不再过问女儿想法,喝令左右:“将公主带下去,备齐车马,即刻前往碎叶城,不得有误!”

先是君臣,才有父女,帝王之家谈何亲情?

惶惶烛火映照之下,少女泪痕斑驳的脸上浮现几分决然,身后由远及近走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甲胄行进间发出令人畏惧的颠簸之声。

她侧过脸去,向两名奉命拿她的兵士冷喝道:“退下——”

随即起身,绕开面色铁青的父皇,无视妖言惑众的女人,至母妃灵前跪下叩首,将额间磕碰得一片淤青,她伸手触碰棺木,垂首沉默片刻,闭着眼,将女儿对母亲的承诺於无声中倾诉,最后落下几行眼泪。

兵士互看一眼,不知是否该近前拿人,见到公主抚裙站起身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忽觉手中一轻,刀身竟已脱离刀鞘!

“大胆!逆女,你要弑父么!”皇帝满面骇然,强作镇定,却已退到了面色比自己淡然不少的妃子身后。

刀影闪过,却只是从男人耳侧割下几条白布,她利落地翻转手腕,刀子被轻甩至半空,薄刃微晃,即似鱼儿一般游回到了兵士的刀鞘中。

前来救驾的兵士纷纷拔刀将她围困,君命未下,并不敢真正对她如何,只得随着她转身向皇帝走去的步伐一路跟进。

“女儿不敢。”

她走到胸脯起伏勃然大怒的男人面前,将第一条白布系在了自己臂膀,随即道:“父皇误会了,女儿既不能在灵前为母妃守孝,也不可在出殡日送母妃入陵寝,只好以此略表哀思。”

她唤她父皇,而非阿爹,已坐实生分。

皇帝面色由白转青,负手在后强忍怒气,那妃子倒似觉得很有几分意思,瞧着她走过来,将第二条白布递给了自己:“阿娘生前待你不薄,你既与她互称姊妹,便也该替她多上几炷香,否则——当心她夜里来寻你。”

“殿下这一年来长高了许多,却果真还是小孩子,说这些可不可笑?本宫倒是盼着你母妃入梦,只怕她不敢来。”

妃子轻笑一声,望向棺木,侧脸犹带笑意,眼神却忽地沉静如水,颇为割裂的反差中仿佛蕴藏着什么,这时这刻却无人注意。

第三条白布,她双手递呈皇帝:“阿娘为妃近二十载,温良恭顺,不曾做过对不起父皇的事。如今她屍骨未寒,膝下又只有我一个女儿,父皇却因一则卦言要将我驱逐出京,我也失去了尽孝的可能,您当真舍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