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以余光瞄向观音奴关心得皱成一团的包子脸,蓦地觉得很有必要自辩:“奴不曾伤她。”
“那她可有伤你?”
“也没有。”鹿仞说,“她身手不错,虽然受了伤,也自知不是对手,但功夫仍然使得很清白俊郎,不曾暗算偷袭,即便后来亮刃也只为逃走,似乎不愿意伤人。”
观音奴点点头,放了心,沿着他所答又琢磨起旁的事情。
一路走来,她凡问起什么,鹿仞知道便答,不知道也只说观音奴勤敏好学,且拿笔将这诸多问题记下,待入了碎叶城,见多识广的老夫人可为你解答。
无论是在他的故乡或是中原,男子习文从武,立鸿鹄志为社稷臣。
而女子大多被困闺阁,穿针引的那根线便是她们要走的路,高坐绣楼,被俗世的眼光刁养得漂漂亮亮又风吹就倒,像是商品一样被父兄待价而沽,等长到适宜之龄便嫁为人妇,经天纬地之才困在后宅也沦为争风吃醋的心眼,是艳本俗词里的座上宾,青史留不住名姓。
鹿仞依稀晓得观音奴将来走的不会是这样的道路。
还在长安未出发时,鹿仞曾向夫人表明自己的隐忧:“观音奴头一次出远门,怕是对什么都好奇得紧。”
言语间直达下限,康瑶琴免得罗嗦:“便是青楼妓院,酒楼赌坊,她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你们保她周全,不必阻她。”
鹿仞:“……妓院?”
“咳,就是平康坊那样的地方。”康瑶琴面色自若地解释。
平康坊,长安繁华之地,也是妓女汇集之所。
这么说鹿仞便明白了,夫人时不时会从口中冒出些他们从未听过的字词。
“等回来她便再无肆意玩闹的资格,且纵她些时日罢。”
夫人教子的确不走寻常路,观音奴此去复返恐怕是更加没好日子过了,鹿仞默然,应喏而去。
近来大夫时常出入府中,家令也在着人准备丧事,康瑶琴亲生嫡出的二郎命已危矣。
她却仿佛习惯了养不大孩子,几无伤心表露,仍是整日拿着戒尺盯着女儿读书识字,与之前疼宠儿子的妇人判若两人。
不仅玄眼天赐天收,李氏一族还被人下了血咒,诅咒尽覆族中上下男子,嫡支最先应验。
府君李元昶的一妻两妾为他生下三子一女,大郎胎死腹中,四郎去岁溺水而亡,如今二郎也卧病在床,日渐消瘦,不出意外便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传言与从小养在夫人身边的七娘有关,但具体因由谁也无法述尽,都是道听途说。
再如何开枝散叶也难逃诅咒屠戮,诸人心如明镜,李元昶要么从外借子混淆血脉,要么只能将家业传给女儿。
赵郡李氏这样的世家大族信奉的是孔孟之道干坤之说,女人相夫教子,不该有权柄。
李元昶岂敢愧对先辈,从外头认养了个幼子,莫说血脉,连姓氏都毫不相关,哪知才入宗祠拜过祖宗,迈出门槛即七孔流血死去,比卧榻不起的二郎死得还早还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