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又回到了尘沙四起的碎叶城,她们初见的地方,沈令仪隔着一张面具对自己说,她叫沈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要将自己弄糊涂了。

待气息稍匀,也不再咳嗽,李怀疏低下头,以手遮面,想要从混沌的脑子里确认一个事实,那道熟悉的一声轻唤是梦境还是……

为免寒风入体,门窗闭合,熏香如流烟四散,却去无可去,淤积在殿中,几如云雾缭绕。

大雨初歇,已听不见外头滂沱的雨声,只依稀有几声宫檐下风铎寥落的晃动传来。

意识残存时仍是白日里,李怀疏昏昏沉沉的,依稀听见骆方与迎夏在呼喝宫人关门关窗,她心念一动,想起从前到了这个时候,洛州总是容易起涝闹灾。

又想到洪水如潮将堤坝冲毁的端州,她们奉旨一道而行,既是查案也是赈灾,一路上针锋相对时有龃龉,却在水火不容的气氛中再度交心,恩怨未解,灵犀自成。

案子办结,灾情缓解,照例有辞脱不了的酒宴,她喝不得什么酒,恭维听得耳朵生茧,两三杯便离席。

才至半途酒劲便已发作,神游太虚般走进一处深巷,走着走着,被拎进停在巷口的马车里,车厢很暗,只坐着一个轮廓模糊的女人,她没能瞧清,但酒倏地醒了几分。

沈令仪从来喜欢的都是些馥郁得能掩盖住其他气味的熏香,好像连这无形之物都要握於股掌之间。

身上酒味被遮去,她没那么嫌弃自己了,扶着车壁站稳,在混沌的黑暗中道了句:“真巧啊。”

沈令仪微微一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便知道并非巧合而是蓄谋,但想逃已来不及了。

沈令仪摩挲起她颈后被酒意烫热的肌肤,借月光见到衣襟上云雀衔梅的族徽,稍顿便收了手。

“行人无数,风吹车帘。酒席也快散了罢,李大人,你可得忍住了,别当着同僚的面发出什么奇怪的动静。”

制住她踢人的腿,顺着力道带她伏趴在自己腿上,也懒得听她毫无新意谩骂,沈令仪柔韧的指腹抚过她下巴,喂她吃进堵嘴的绢帕,便熟门熟路地剥起衣裤。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愿意,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也愿意,既深恨自己,何以任由她的秽水脏衣裙污马车。

至此便坠入深梦,再难复醒。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她到底睡了多久?总不能已翻过一日了罢?既然这空荡荡的室内只她一人,方才那道声音果然是……

“李怀疏。”

戴着彩绘面具的女人立在昏暗灯盏旁,她不知几时出现在殿中,幽幽开了口,使得床榻上的李怀疏惊魂不定,睁着一双疲倦不堪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她。

她的面具比鹿仞连夜赶制的那张精致多了,也不是木质,而是皮质,惟妙惟肖的面皮就这么覆在人脸上,使得李怀疏很好奇,面具之下的人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