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瑶琴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李元昶与李怀疏先后在朝为官,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懂了不少。
皇帝治国就像自己理家,无非一个用人的问题,贞丰帝一辈子也处理不好的君臣关系,女帝初登位就能处理好么?
那阵子,弹劾的奏疏纸片似的飞,往日政见不合所树之敌群起而攻之,原本是要逼她株连其他李姓官员的。
要么严惩李怀疏,要么处置李怀疏及其门族。
族中有人在中书省为官,曾见过一道没有来得及颁布的旨意,杖四十,流岭南。
没有颁布,自是因为李怀疏在狱中毒发了。
那道圣旨十字不到,康瑶琴却觉不忍卒读,概因她从前作为局外人旁观已深知不易,终究不过是一人为一人求死,另一人知其心意也只得成全。
她甚至忍不住去猜度,赐諡一事究竟亦是群臣逼迫,还是女帝也有意借此为李怀疏在九泉之下争得一盏路上的明灯?
夜间风大,临登车前,侍奉康瑶琴的婢女送来一件外衣,嘴里不住地絮叨:“夫人,奴适才在桌上可是见着了,亥时入定,您怎么还吃大荤之物?”
哪里大荤了,不过是一碟鱼脍。康瑶琴瞥一眼那偷笑的内侍,咳嗽一声:“我不信这些。”
“您年岁大了,不似从前,先府君……唉,七娘也入了宫,您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还是得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康瑶琴从来有自己的主意,外人之言她很少听得进去,这时却被婢女说得一愣,待回过神时只听辘辘车声,她已坐在车厢里了。
春风微凉,石板路被连日大雨冲刷得干净,马蹄踩在上面都有些滑溜。
康瑶琴掀起车帘,马车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巷,看着一堵堵砖墙乏善可陈从眼前经过,她却能辨认出大概身处哪个坊市哪条街。
是啊,我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二十多年了。
不是人人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但即便从头再来,结局就会不一样了么?
她放下车帘,低头揪着衣裙上针脚细密精致漂亮的荷叶纹路,心说我最清楚不过了。
清凉殿已无沈令仪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康瑶琴。
李怀疏不知母亲会来,躺了一日夜,再躺不住了,便起榻拿着一本书在看,待康瑶琴在对面坐下时,她想藏书已来不及了。
康瑶琴瞥一眼,是七娘最不喜的一类书,晦涩难懂。
“你阿姐那缕游魂还在么?”她看着李怀疏,却似乎并无琢磨这张面孔的意思,问得也颇为随意。
李怀疏才与沈令仪纠缠过,再无力气去演什么戏了,况且孔曼云都说了她可能会犯癔症,那言行举止不像李识意也没什么。
“咳咳……”她尴尬地咳嗽一声,从前她骗人定是要被康瑶琴识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