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以后, 帝王起居注里甚至“修正”了这段往事,不是皇帝眼瞎,而是公主生下来便肌肤胜雪,发黑如墨。
后来的沈令仪不负众望没长歪。
稚子很难有美丑之分, 大家都是粉妆玉砌的童子童女, 再不济也能被夸一句可爱。
唯独她从小生得标致, 眉眼之间一年比一年更容易令人想起嘉宁帝, 这份不该有的相似使她过早成了众矢之的,为生父所不容, 被赶去边塞吃了五年的沙子。
再回到长安,她如利剑入鞘隐去了锋芒,已出落得有冷艳端倪的美貌也只是为公主身份锦上添花。如若不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实在忌惮, 贞丰帝两难之下做了取舍, 逐她去往北庭,韬光养晦徐徐图之,顺利称帝未必不可能。
一而再再而三的淬炼终使凤凰涅盘。
前世, 李怀疏为中书令, 属於八议之中的议贵, 三司无权定罪,需皇帝主理,有关衙署官员共同议罪。
李怀疏从大理寺狱中被带到人前,一路走来,沉重不堪负的镣铐将四肢磨出伤痕,周遭完好的肌肤犹是雪白,两相映衬之下愈发触目惊心。
她的双眼已恢复了视力,但走在雪道上怕天光刺目,仍蒙着白布,步入室内,便有狱卒上前解开,她低头慢慢适应光线,再抬眼,一双长睫颤了又颤,阔别五年之久,沈令仪终於不再只有声音日夜徘徊在她耳畔。
墀台之上的女人着一身玄色朝服,黼黻满绣,日月华章,蓦然回身之际,满室浮光流动,天语纶音,尊贵非常。
隔着十二串长长垂下的冕旒,又有阶下囚从外面带来满身湿寒雪气,似澥住了铜炉上凤首吐出来的熏香,凝结成雾,她眼中意味难辨。
李怀疏深吸一口气,屈膝叩首,将额头贴在手背上,只能盯着单调的砖缝反叫人平静下来,她到了这般境地也不愿失臣仪,待锒铛之声歇止,口中方道,罪臣叩见陛下。
君臣之别深似鸿沟,恩恩怨怨纷乱如麻,玉墀之间根本是孽海难渡。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听候发落,想起梨花反常盛放的传言,只觉得“满”之一字极为恰当。
如果是孤零零梨花一朵,其色白,其味淡,美则美矣,在眼前倏忽而过,轻飘飘落地成泥,兴不起什么风浪。
唯有千树万树梨花飘雪,山峦叠嶂之间落尽淡白,铺天盖地,浩浩荡荡,以花团锦簇的姿态占满视线,或可与她相媲美。
这满园之中,非是梨花而是海棠。
今日的沈令仪,温柔得也不像沈令仪。
李怀疏只顾着走神,根本没注意到面前的书是什么时候被顺走的。
女帝给了恩典,康瑶琴半点没客气,驾轻就熟地端起一副皇亲国戚派头,三不五时往宫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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