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十岁的人了,胃口奇佳,次次来次次风卷残云,迭声夸赞庖厨手艺好,清凉殿这个月的配给被她吃得告急,终於良心发现问起李怀疏,是否要从宫外给她带些什么?

那便带些书罢,江湖怪谈、神鬼传说之类的辑录。

从那日自半间凶肆归来,李怀疏心底盘旋着一个疑惑,思来想去,始终没有答案。

她从没见过谢浮名,为何会觉得分外眼熟?

灵台清明的刹那间,李怀疏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是见过她的另一张脸呢?

不少江湖人士精通易容,为躲避仇家追杀,常常易名更姓,以截然不同的面容避世山野,通缉犯也常常借此躲过朝廷布下的天罗地网。

少女变老妪,翩翩少年郎眨眼之间年逾耄耋,易容术变化多端,五官之中,仅对眼睛无能为力,概因一人秉性如何也全在一双眼中,实在难以伪饰。

身高八尺有余,踪迹似神如鬼,飘忽不定,以及那双见之难忘的慈悲目……

思绪翻飞,退回朔风卷雪跪求恩师登车的那日,她不可置信般默了片刻,口中喃喃道:“金箔面具。”

忽而,颈间一阵轻痒,李怀疏茫然低头,见到的已是落花被人拂开之时的残影。

沈令仪揉捻着那朵误入亭中的海棠花,动作轻缓,但那花瓣太过娇嫩,在她柔韧又生了薄茧的指尖好像被□□似的,鲜红绽破不过是顷刻间,汁水溢出,淌过指缝,随着碎裂的残花一道滴滴答答地落在桌案上。

她看着被湿润包裹的指尖,面色一片平静,仿佛想起淫靡之事的只是旁人而已。

明明很正常的一幕,李怀疏却别开脸,咳嗽一声,对一国之君婉转地下了逐客令:“陛下国事繁忙,还是……”

“忙完了。”沈令仪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廓停顿一瞬,唇角似有笑意一晃而过,随后看了眼天色,“离天黑还早,随我出宫一趟。”

怀疑自己听错了,李怀疏诧异道:“啊?”

沈令仪将她看了又看,合上从她手中顺走的书本,淡淡道:“李怀疏,你最好是死透了,倘若没死,还在人世间装神弄鬼欺瞒我,你不想还的帐——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代你还,想来也差不多。”

没有一字一顿,也没有咬牙切齿,她甚至将赤裸裸的威胁说得百转千回,听来竟依稀有几分生死相依的缠绵。

李怀疏心说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陛下,我……”她双手在衣袖中捏握成拳,忍住被沈令仪所说后半句惹出的火气,张口欲辩。

“哦,游魂尚未附体,你眼下是深居府宅不谙世事的李识意,大概要问我,怎么个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