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庸吩咐仆从,仆从依言而做,将长案摆在鱼池边,画卷长铺,动静惊着了几尾争相游过来吃食的鲤鱼,鱼尾一晃,又深入水中,涟漪震荡开来,消失在碧色莲叶间。
说是怠慢,肉菜都上了好几道,江尧平食难下咽,勉强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正欲起身告辞,却听那姓邓的贡生好端端又将酒杯砸了,画未作好,他先甩袖起身,义愤填膺道:“刺史不便言明,诸位莫非也心中无数么?”
“无论水患或是疫病,皆乃苍天示警,女帝不仁,为了夺位罔顾亲情,囚禁侄儿,应对天灾又不熟识政务,无法知人善任,致使民不聊生,下罪己诏已不能够,实该退位让贤!”
席间哗然,嘈杂声过后,陆续有人应和,坐在右面首位是一身着儒袍的年轻人,世家骆氏亦久负盛名,他代父亲列席,心气浮躁,直言道:“不如请博陵崔氏统领大局,天下士子无不追随,女帝当废则废,昌邑王太小,或可赴蜀地尊晋王入主长安。”
崔庸面色一变,咳嗽道:“小友慎言,我崔氏世代效忠於大绥明君,洛州灾情未得缓解,岂可在这紧要关头生易主之乱?”
他余光瞄向江尧平,后者察觉这道目光,心中不由冷笑起来。
刺史与都督相互牵制,崔庸兵力不够,近日曾向江尧平寻求帮助,希望其派兵遍寻天子特使一行人的下落,未果,今日又将他请到府上来作客,多半是想知道他的态度,同站一边,中立,或是对立,才好采取相应的手段对付。
“府中公务堆积,恕我不便久留。”
江尧平拎起一壶没喝完的酒,拂袖而去。
虽未言明,但崔庸已知晓他仍如从前那般,不会多管闲事,便放下心来,大笑一声,令仆从送客。
待仆从追出去,眼前已无那位雄伟如一座高山的都督大人了。
马车停在别业门前,登车时,江尧平见车夫非但脸生,且筋骨健硕,似是习武之人,脚步一顿,依然掀帘而入。
车帘落下的刹那,晦暗中,寒光一闪,却是他先发制人,佩刀出鞘寸许,刀身压着男子颈部皮肉,江尧平酒气含混,厉声质问:“何人?”
待他定睛一瞧,这人身材窍薄如纸,颈间也没有喉结,分明是女子乔装作了男子。
庄晏宁素手在腰间蹀躞带一勾,解下一枚玉珏,绳穗缠绕指间,玉珏吊悬,任由江尧平翻来覆去地端详,她不退避半分,贴着刀刃冷静道:“故人,想请江都督过府一叙。”
二人交锋之际,宗年驾车驶离别业,绕进一条落满杏花的小道,笃定江尧平见了信物定然愿意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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