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宁这才想起在新宁县时宗年莫名其妙自求多福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沈知蕴耳目,但慎独很难,顾惜身体也只是为沈知蕴顾惜罢了。
她惴惴不安,放轻呼吸,等候着对方的诘难发落,极有可能是由沈知蕴亲自处置——这样的猜测浮现心头,脊骨竟没出息地一阵酥麻,至尾骨,至更深处,她跪坐着,下意识含咬双唇,不动声色地并拢腿根。
司妩拾起身旁金银相错刀身乏饰的唐刀,司姝拾掇周遭,两人默契告退,沈知蕴点头。
须弥阁的两大杀手足尖点地,纵身没入黑暗中。
握在掌中的灯盏被人提拎过去,庄晏宁将其轻轻放在身侧,她的身影被近在咫尺的烛照拢作一团,直起身,闲适的跪坐改为了虔诚的跪,她用面颊贴向沈知蕴的机械手,那上面没戴黑色皮套,是浑然冰凉的触感,她却觉得十分令人心安。
沈知蕴没有动作,算是默然应允,她才敢逾矩,闭着眼,上下轻蹭,低声问道:“你生气了么?”
沈知蕴瞥一眼她置於案上的酒杯,酒液斟满,自己出声后,她便再未饮一口。
“司妩说伤你的人功夫末流,你想惹我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作赌注。”沈知蕴神色疏离,转而望向前方。
庄晏宁沉默半晌,失笑道:“所以你是觉得我故意受伤?”
她未以主人敬称,这在她们二人之间并非头一遭,至少私底下彼此已然默认,但沈知蕴听见她声音颤了颤,便知另有隐情,果不其然,庄晏宁续而说道:“我自丰山书院学成归来,先回玉庵山请师父废去了一身武艺,文弱儒生,歙州庄氏,怎么可能轻功了得剑法精湛。”
“你从来深谋远虑,那时却不这么做,是因疼惜我,而我……不必疼惜自己。”庄晏宁齿尖微滞,颇为悲凉地含去“为了你”三字。
一番话将沈知蕴腹稿悉数烧为灰烬,她闭眼,心中连道三声也罢,命庄晏宁起来,随后提起地上灯盏,往回走去。
“去哪里?”庄晏宁倏地站起来,嘴上虽问,步伐却紧紧跟上,好似怕被她再次抛弃。
沈知蕴道:“方才说了,叫你将衣服脱了,我瞧瞧伤。你不脱,许是此处不方便,那就回房中。”
灯盏再次被庄晏宁悄无声息接过,沈知蕴看着她从身后走向身旁,如儿时侍候自己一般提灯照路,迎亲队伍中乍见而别,又是在马车里,并肩而行的当下再细细端详,发觉她较之上次又长高了一些,与自己仅有半个头之差,而这个上次已是许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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