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间,庄晏宁已走到余婉面前,她从余婉手中接过缰绳,没急着上马,而是一边轻抚鬃毛与马儿套近乎,一边向余婉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余婉好歹是一府奴仆之首,更是照顾沈知蕴长大的老人,谈不上居功至伟,至少也是劳苦功高,准备马匹,送她出府,这等小事怎能劳动她大驾。

“少主……”余婉对上庄晏宁目光,心中微震,又想起沈知蕴对於称谓不大在乎的态度,顿了顿,改口道,“四小姐在长安过得可好?”

庄晏宁身上仍着入府时那件圆领袍,只是外头穿上了方便在夜里行走的黑色披风,她戴上兜帽,扯着缰绳扶着马鞍,徐徐上了马,平淡道:“就那样罢,没什么好不好的,我在哪里都一样。”

适才在沈知蕴房中,她草草收拾过自己,但这次没用润油膏,她心急火燎,又没经验,致使先头机械手入体留下余痛,这会儿上马的姿势有些奇怪。

她以为瞒得过余婉,哪知对方年过四十,历经风雨,早便猜出来了,只是装作不知,恭谨地退后几步:“还请四小姐平日多保重,此番受伤,家主很是惦念於你。”

四周静悄悄的,池塘里的鱼儿似也钻进菡萏底下伴着星月入了眠,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余婉低着头,谁也没注意到她鼻尖上渗出了丝丝冷汗。

才与庄晏宁一对目,余婉便被对方眼周微红激得心惊肉跳,她无法猜测两人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庄晏宁的失落是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难以掩饰。

真的也好,诓骗也罢,余婉现下只想好好安抚她。

——说骗倒也不尽然,沈知蕴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对庄晏宁的在意是人人皆看在眼中的。只是这种在意与庄晏宁期许的未必等同,更有甚者还掺杂了旁的许多杂物,没有那么纯粹。

“嗯,我晓得了,多谢。”

庄晏宁弯腰抚摸马头,一下又一下,使得有些躁动不安的马驹不再原地踏步,而是舒服得打了几个响鼻,侧着脸与她亲昵。

她的骑射是沈知蕴教的,如何挑中良驹,如何安抚马驹也是沈知蕴教的,但她的轻功与剑术亦是为其所废。

心甘情愿。

庄晏宁将这四个字无声念了一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余婉的角度只能见到她翕动的嘴唇,这几句安抚显然收效甚微,余婉又接着说:“马鞍旁那个小褡裢里装着伤药,是家主为你准备的。”

这确是沈知蕴的吩咐。

“多谢。”

庄晏宁沉默须臾,仍是同样回答。

余婉喉头一动,却听庄晏宁忽而道:“放心,我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