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派礼官每日前来训话,来时沈令仪便要跪着听训,身后左右立着内宦,手里拿着鞭子,她若跪得不好便视作不肯受教,立时就要施责。

神仙也禁不住这么日日受训,沈令仪背上早已鞭痕遍布,窦新岚入内见到宫婢端走一盆血水,眼眶便红了起来,跪下道:“殿下,是臣无能。”

“你已尽力了,与你无关。”

沈令仪半伏在榻上咳嗽,她的居室狭窄黯淡,一榻一案,几无陈设,中间架着盆一边烧一边冒着呛人轻烟的炭火,在这细雪漫漫的夜里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热。

她说完,又剧烈地咳嗽几声,一碗药竟是分着五六次才算吞咽下去,不晓得喉间是如何烧肿,竟哑声至此。

窦新岚从未见过她如此孱弱无助的模样,好在礼官只最后来这一次,花上几日调养身体,殿下就要出发去往北庭了。

礼官示训原本是一直要到出发那日,听闻有人进谏,使得皇帝忽然改变了主意。

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

“中书令已有了人选。”

屋内一灯如豆,风吹着,像要熄灭似的,光线很暗,隔着床榻上的垂纱,窦新岚依稀见到沈令仪好像握着个什么东西,她没仔细辨认,仍继续道:“东宫及几位大人共同举荐礼部尚书李怀疏。”

掌心里的磨喝乐笑望着自己,上面有划痕,也有烧过的痕迹,从来珍视,几度想毁,后者却哪里比得过前者?沈令仪怔怔地同磨喝乐对视,冷风从窗户缝隙窜入,她又咳喘起来,身上骨头似因这阵猛咳而裂开了,冷风也往里头钻。

这个泥偶是观音奴在碎叶城送给她的。

是啊,她不是观音奴,她是李怀疏,小小年纪就能演算天地博得陛下信赖的玉台卿,一出手,便害得自己没法在娘亲灵前守孝,在大漠负伤逃亡;再出手,朝夕之间沦为阶下囚,荣华富贵尽皆远去。

她浑身冰凉,再也握不住磨喝乐,松开手,由着它跌落在地。

“我究竟输在何处?”雪粒随风卷入,落在眉眼间,沈令仪不堪负般阖目,低声问道。

窦新岚伏地泣泪,惋惜道:“殿下……殿下毕竟只是公主。”

素闻率领北庭十二军的粟筠文武兼备,粟老将军膝下儿子没一个争气的,险些断了香火,幸得这个小女儿在泅水七进七出,一战成名,后来才继任了将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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