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侍君, 顾名思义,承君王临幸是她的义务, 既然两仪殿那边传来口谕让做准备, 她也只能听从旨意, 虽如此,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因为先前几次沈令仪也并未动她,她们甚至是分榻而寝, 只是给外界营造出一种纵情无度夜夜笙歌的假象。

天将晚, 负责一应流程的内廷官员被骆方迎了进来, 熟门熟路地带领着宫人做起了准备。

李怀疏被簇拥着前去沐浴, 浴池中不知放了什么珍贵的香料,她浸泡其中宛如置身花海, 浑身散发出馥郁却不刺鼻的气味,好闻极了。接着,又是更衣束发, 她站在殿中面对着铜镜, 展臂,由着宫婢为她穿上崭新的华服,金银碎片错落相间, 攒成花冠戴在发髻上, 珍珠流苏点缀额间两侧, 几枚削薄的玉片呈莲心状贴在眉心。

“侍君,烦请抿一抿这红纸。”宫婢说道。

李怀疏依言照做,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虽然被尊称为侍君,又深受“圣宠”,走到何处都有人向她行礼,连晋王妃上次也须对她礼让一二,但是并不像个人,反倒像个物品,无须有自己的想法,只要遵照主人的想法被摆弄得精致漂亮就好。

她不禁想起除了自己以外,被太后命内宦在民间寻访而来的那十几个女子,同样是以侍君的名义被聘入后宫,庭院深深,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与困在牢笼中有何区别?

千百年来这样的状况从未发生改变,从前以为女子为帝这世道便会变得公平讲理一些,但似乎只要有人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无论是否出自本意,最后依然会有人为了谄媚逢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地位低於自己的人当成物品贡献出去。

类似的念头时不时便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一面是父亲正统儒学的熏陶,一面是母亲不知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什么人人平等,不存在尊卑贵贱,都是康瑶琴对她的言传身教,她的生长环境夹杂着两种冲突的教养观念,事实上,她那具看似清风朗月俯仰天地的躯骨也时被矛盾所扰,深觉不可调和。

所谓的三纲五常,李怀疏一向恪守遵从,但她的心里不是没有过疑问。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但这些想法朦朦胧胧,而且太过大胆,她没有深入去想,只是现下又被人摆来弄去,才会触景而发。

李侍君素来一副病容,双唇无色,此刻点唇后如初雪消融,花苞初绽,很是添了几分妩媚艳丽,周遭宫婢眼中不乏惊羡,领头那个也发起了怔,好一会儿才垂首对她说一声好了。

生得这般好相貌,李侍君却似毫不在意,没有伫立在镜前欣赏自己的姿容,也没有对宫婢上妆的手艺评头论足,不像长袖善舞会利用自己相貌的人,宫婢说好了她便移开目光,拾步往外走,又被委地长裙拖累了步伐,只得等两名内侍缀在后面捧起这寸抵千金的布料,这才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