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地起身,却见作小郎君装扮的小女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处是后宫禁苑中的一处园林,百花遍植,树木葱茏,位置却有些偏僻,平时少有人迹,李怀疏在清凉殿待得腻味了,偶尔会过来散散心,也待不久,半个多时辰便会回去,但今日碰巧捡到个迷了路的孩子,便耽搁了。
李怀疏微微蹲下来,替女孩扶正跪歪了的襆头,顺便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脸颊:“你晓得这锺声是什么意思?”
她认得这着了一身杏色圆领袍的小姑娘,正是堂兄李砚的亲女李妍,但李识意从前深居简出,李妍没见过她这副容貌,所以也不认识她这位小姑姑。想来是李妍跟随父亲上衙办公,淘气或是怎么便溜了出来,但从皇城一路瞎逛到宫城,莫非就无人发现撵她出去么?
李怀疏觉得奇怪,却也未曾多想,与李妍略聊了一会儿,便欲叫骆方送她回父亲处。
“学堂的先生教过,天子崩不鸣锺,以防有人生事,还要全城戒严,待新帝登基,京畿大小寺庙敲锺上万计,如是皇后太后薨,则由皇城鸣锺二十七响。我数过了,这锺声敲了二十七下,但陛下尚未立后,薨的应是太后。”李妍的包子脸留下两枚淡淡的指印,她昂着头,背着手,一副别小瞧人的模样。
李怀疏低头笑看她这个小大人,莫名感到有些熟悉,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到廊下坐着,问道:“怎么穿一身男装?”
时下女子着男装不是什么稀罕事,李怀疏这么问是想起了李氏血咒未除,就她生前所知,族中男性为了保命不乏失了神智之人,喝童子尿,饮猛兽血,甚至杀妻续命,李砚素来重男轻女,他莫非从哪里听来了什么歪门邪道,要女儿扮作男子替家里挡灾么?
“穿男装多舒服啊——”
李妍腾地一下跳下落地,利落地在李怀疏眼前转了几个圈,又嫌弃地拎起她身上长垂曳地的华服,煞有介事地说:“穿着男装跑也可跳也可,骑马也不是不行,哪像这些裙子,下个台阶都要拎在手上,走快了还可能会被绊倒。”
“唔……你走起路来倒是挺好看的,背直直的,脖子也是又长又直,但你老往你后面看什么?”
李怀疏十分无奈地笑了一下,心道我不仅想看,还常常想摸一摸,万一走着走着尾巴又冒出来了她也好及时遮掩。
扼魂钉在生辰钉的作用之下失效了,但李识意的身体仍旧是老样子,不知是否因为这具人身难以承载澎湃力量的缘故,她单薄孱弱,从袖中露出一截苍白清瘦的手腕,那腕骨突出得仿佛要从皮肉中豁开似的。
“姐姐,你身体也不好么?”李妍看着她,忍不住问。
李怀疏道:“嗯,你为什么说也?”
方才活泼灵动的女孩脸上霎时没了笑容,李妍垂头道:“我阿爹原本身体很健朗,但近半年来一日日瘦了下去,吃再多补药也不见好,这几日还时常咳血,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应该是血咒要在我阿爹身上应验了,没人救得了他,只能等死。”
李怀疏将手覆於李妍后颈,轻轻抚了抚,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