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油纸包的糖块递给她,沈知蕴冲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决意好好查查这个李识意。
在各宫当差的奴仆婢子跪倒一片,直至丧锺敲完才木然起身,也不敢妄议什么,继续埋头做事去了。
从地上捧起要送去少府监的夏日衣料,魏游慢慢站直了身,两只修长白净的手扣紧了木盘,抬头望着西坤宫方向发怔,儿时总有人夸他生了双握笔杆子的手,将来定是读书的料子,夸得多了,他即便懵懂无知也发了儒生的愿。
岂料那年母亲牵涉进了惠妃毒害皇子皇妃案,更一人揽下罪责,以致全家遭受株连,他被充没为阉奴,净身为宦,未长成的躯体与尚茫然的宏愿皆随着身下那一刀被斩为残缺,心中纵有沟壑也扎不了根。
恨过,也怨过,但在九重宫阙中自己身如浮萍蝼蚁,连贺媞的一根汗毛都动不了,崔放的招揽利用使这些恨与怨都不再是痴人说梦,他为了这一天忍耐已久,也等了太久。
丧锺回荡在耳畔的这一刻,魏游绷紧的双肩如释重负般松懈下去,却同时又有一块沉重的巨石猝然压在心头,他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欣喜,在贺媞死因水落石出之前,他将永远背负着杀人的秘密艰难前行。
魏游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貌似干净的手,他的确做不了儒生了。
少府监坐落皇城东,一路走来都有小黄门止步向魏游问安,因与魏郊有一层养父子关系,他在内侍监混得十分体面,但如若东窗事发,魏郊又会否受他牵连呢?
魏游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这件事不日必将查到自己,在义父口中,陛下是他三朝以来侍奉过最聪敏果决的皇帝,太后毒发身亡,这意味着内廷有鬼,陛下纵然与太后感情不和,又怎会容忍自己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以陛下的手腕,揪出他这只鬼来又有何难。
待那日到来,鸟尽弓藏,他於崔放而言已然无用,不会为其所救,但他一定会将义父撇清在外,不辜负多年恩情。
不久后,魏游果然遂愿,被判处凌冲。
重铐加身时,行事素来滴水不漏的魏郊几经挣扎,咚的一声跪到地砖上,魏游见到义父为自己求情,磕头磕得额角渗血,哪还像执掌内廷的大璫?眼泪忽地不受控地涌了出来,悔意也在心间滋生,他有些不明白报仇的意义了。
一个内宦,死便死了,千刀万剐虽酷烈,却不会有人为他谏言说甚有违圣德,沈令仪对於魏郊堪称失态的行为不为所动,神色冷淡地抬了抬腕,立时便有人将魏游堵嘴拖了下去。
再入得殿时,负责行刑的刑官带来了一箱屍块,那箱子紧紧闭合着,血腥气却溢了出来,无孔不入地弥漫在殿室四处,几名宫女霎时一副恶心得要呕出来的模样。
魏郊束手站在一侧,眼红发乱,还未自魏游惨遭剐刑的事实中回过神,这时却觉得不大对劲了,又不是什么陛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既未吩咐,刑官怎么敢带屍块入殿玷污皇帝的眼?
他颇为纳闷地看向那箱所谓的屍块,这时,沈令仪倏然从眼前走过,因正为太后服孝,她腰间系着一条素白孝带,帝服却是刺目的鲜红色,金龙在玉阶上浮光掠影般游过,长袖随着她抬臂的动作在空中划过半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