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这家食肆的熟客, 坐下后店家的小女儿便含着指头咧着笑朝她扑了过来, 濯春尘摸她脑袋,抱她到膝上, 从干坤袋里取了一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摊在桌面,任她自己歪歪斜斜握在手中甜滋滋地啃, 又看向李怀疏, 道:“黄泉井看着矮小,其实蓄水丰富,才会不停冒泡, 随时都要涌出来似的, 要是再路过便当没见到, 绕行即可。”
那井水像是吸力巨大的可怕漩涡,随意瞧上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李怀疏想到自己适才的遭遇,不由问道:“盯久了会怎样?”
“倒也不会如何。”濯春尘道:“人间水至清可以映面,黄泉水则可以照心,盯得久了便会见到自己心中最执念最放不下的东西,一直照便一直见得到,久而久之,便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膝上嘴角沾满糖渍的女孩稚声稚气道:“是呀是呀,我在我家门前的井里见到的都是糖葫芦,好多糖葫芦!”
濯春尘捏她白嫩嫩的脸颊,笑了一下,继续道:“冥府允许无尽墟存在是因发放了骨券以后可以使投胎的魂灵分流,如遇人间战事频仍,横屍遍野,也不至於忙不过来,但骨券即便没用完,至多一月也会消失,届时还逗留在无尽墟里的魂灵与孤魂野鬼无异,既投不了胎,也回不了人间,还会慢慢失去所有的记忆。”
说话间,两个杂役模样的青年从后厨走出,捧着木盘为濯春尘这桌端来吃食饮品,他们体貌没什么特别的,走路的姿态也很正常,但面白唇淡,神情更是如灰冷的石雕,周遭食客要是呼唤,他们张嘴应答,声线死水一般平静。
“这些游魂大多会流入各处店肆,被店家养来当作仆役使唤。”濯春尘同情的目光划过两名青年,又向李怀疏无奈笑道,“我受大人嘱咐办事,自当竭力,如若你照了黄泉井也生了执念不愿离开,那我罪过便大了。”
李怀疏来不及照井便被濯春尘及时制止,但即便没见到,她也知自己舍不下什么,前世执着了一辈子的人与事,怎么可能说放下就真的弃如尘土?
说没有遗憾是真的,但舍不得也是真的,万般无奈横亘其间,容不得她自私一回。
李怀疏沉默地伸手向筷篓,指间却意外地碰到了温凉的手背,微微一愣,抬眸望进了那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眼中,对方似也魂游九霄,一副才回过神的模样,不知是否在遇见她们之前照过黄泉井。
那女子垂眸看了看李怀疏与自己相触的手,抿一抿唇,竟一改莫名其妙黏黏腻腻的作风,退回半寸,见李怀疏取走一双木筷才有了动作,知礼守节了许多。
“这位娘子,还未请教过名姓?”濯春尘没想到这个问题还得她来问。
她的视线在李怀疏身上一顿,算是明白了这位的性情与大人所说相去甚远,除了不耻下问时话多一些以外,多数时候并不聒噪,也是个锯嘴葫芦。
听濯春尘这么一问,作为女子口中与妻相似之人,李怀疏仍低头吃着东西,面色平淡,眉梢都不兴扬一扬,似乎对死皮赖脸非要同行的陌生女子无甚兴趣。
女子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不难听,但也算不上好听,混着砂砾一般,有些沙哑:“我姓易,单名一个泠字。”
红绳绕过耳后,面具遮住了全部的面容,仅露一双精致凤眼,易泠着一身黑色绸衫,将这低调的颜色穿得嚣张,叫人难以忽视,红色绸带在一片黑中醒目地勾勒出细而有力的腰线,她将佩剑搁在一旁,那把剑剑身修长,极衬她好似出鞘之刃的锋利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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