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她想郑毓想了十几二十载,想得华发未披霜便被刻骨的思念早早地蛀空了身躯,从郑毓去后,每一日都似行屍走肉。

到头来,却也没梦见过她几回。

记忆总会慢慢淡褪,真要全都忘了那才好呢,但只消记得住郑毓这个名字,便能穿针引钱般串起一切好的不好的与她有关的情绪,躲得过什么?

贺媞灰扑扑地坐在地上,轻风伴细雨,吹动了支在地面的伞,红光流转,照不出她半分喜庆,像是高朋满座的婚宴上少了半边的囍字,热闹徒有其表,根本是穷其一生,难得圆满。

一身华服被雨水浸湿,上下睫毛也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是泪,贺媞双唇难以自制地颤动,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使痴迷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怔怔地看着李怀疏,将这人仔细认了认,酸胀的胸腔悲鸣阵阵,开口时都带着泪音:“原来是你,你死了这么久怎么也还在这儿?”

这事说来话长,李怀疏看贺媞也不像想听的模样,凄楚悲苦清晰地映在她寸寸肌肤上,难受得喉头一动,只是说:“您先起来,我们寻个地方躲雨,慢慢说。”

贺媞借她搀扶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目光越过她肩膀,胶着井边不肯放,喃喃道:“那口井……”

“镜花水月,捞不着的。”李怀疏以看透似的语气慢慢说道,双手仍置於贺媞双肩,便顺势轻轻抚了抚她后背。

她较之贺媞年幼不少,但兴许是过早地成为了一家之主,揠苗助长竟也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经历狠狠磨炼了心志,安慰年长者也挺像那么回事。

这份温柔像极了郑毓,又何尝不是镜花水月呢?贺媞在心中惨然一问。

濯春尘拾起地上红伞,递给贺媞,大方笑道:“且用着罢,这方圆十里处处落雨,有几家黑心肠的店铺联手布了这一年到头都不会放晴的雨景,就是为了方便卖雨具。”

“伞就三把,你们不如挤一挤……”她又转头看向另外二人,话落一半便颇有自知之明地住了嘴。

她多余提议,易泠站在李怀疏身侧,默不作声地将伞面微倾,自己小半个肩膀暴露在雨中。

淋了这么一会儿雨,李怀疏头发湿了大半,脸上也都是水,怀中绢子湿得没法用,她索性捉起衣袖还算干净的一角随意抹了抹面颊,视线没被雨水遮住就好。

她向来是不在意自己外貌的,随意抆拭的动作未有半分落魄,反而利落至极,这样的不在意与她一尘不染的风骨大相径庭,浑然有股清清冷冷的距离感,旁人看不透她,也更是好奇里头是否藏着腐坏的另一面。

湿哒哒的发丝乱贴面颊,这一点凌乱落在旁人心间是不小心沾染的朱砂,十分醒目。抆不干,拭不净,倒是叫人起了些恶劣的念头,干脆将红墨尽数泼洒在纸上,彻彻底底地玷污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