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周遭景致单调乏味, 抬脚, 落地,再抬脚,再落地……重复不断地下楼,就像盯一个字盯久了会不认识一般, 她们的腿脚渐渐变得不听使唤, 脑子也陷入一种时间仿佛停顿了的混沌中。
贺媞心心念念地想着蓍草汁, 反倒不受影响。
看着前方贺媞的身影, 余光却涌入一级接一级的石阶,眼前不由有些发晕, 李怀疏又一次沿阶而下时左右脚互绊了一记,眼见要结结实实地跌倒,红色发带飘过眼前, 易泠及时将她扶住。
但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身子歪歪晃晃,但反应很快地撑住了身旁石壁,於是只能顺着这股力道将李怀疏也带了过去。
濯春尘听见动静, 在近前停下, 举着雕刻了地狱莲纹样的灯盏朝她们一望, 淡蓝色幽光中却是先出现了贺媞,她披一件厚实的淡黄狐裘,一颗插满珠钗篦子的脑袋稍稍歪向右,人又闲适地抱着双臂,显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蓍草汁的消息似乎使她振奋了不少。
银白剑鞘直直磕过壁间,握剑的手背随之一阵锐痛,易泠微一抿唇,抬眸时望进了一双瞳色稍浅的眼中。她的另一只手揽在对方腰际,指尖下意识向内蜷了蜷,像是想要更紧地拥住这个人,却止於半途,不痛不痒地将衣料轻轻拢进掌心。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始料未及,易泠不遮不掩的眼神被递到眼前。
面具之下一双长睫细密的眼,旁的什么也瞧不见,脑海中却立时描摹出了另一副面容,李怀疏忽地有了一股将她面具掀起的冲动,但手一挨着便被握住了。
“李三娘这般举止,便不失礼了?”易泠一抹讥诮的笑意浮在沙哑的声线中,叫人听了自觉羞惭。
李怀疏一时忘了挣脱,怔怔看着她,又觉得她不是那个人了。
也对,怎么可能。
易泠松开她的手腕,低声道:“我幼时相貌尚可,但不幸遭了一场火灾,面容尽毁,声音也哑了。拥有过再失去,还不如呱呱坠地时便长得丑,旁人怜悯我的遭遇,却叫我自卑得很,后来戴上这面具才觉得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既是点头之交,又何必刨根究底?还是说……”易泠顿一顿,轻轻瞄她一眼,“你也有个妻子,也与我相似,也来到了这无尽墟?”
濯春尘掩唇笑出声,听她二人妻子来妻子去的,贺媞却似若有所思般背过了身。
发觉被人围观,李怀疏身上着火般从易泠怀中跳开,理了理衣服,又看了看她,多谢先碾过舌尖,但半日不到已说了太多次,略一顿,正正经经地道歉:“对不住,我并不知情,适才那样的举动不会再有。”
“无妨。”易泠貌似宽和。
李怀疏点一下头,犹有疑虑地深深看一眼她的狐狸面具,这才回过身。
接着前行,易泠走在李怀疏身后,目光点过她在灯下泛红的耳朵,面具遮住的一双薄唇弯了弯,又上下碰了碰,依稀是“好骗”二字。
“这鬼市竟没有其他来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