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遭受一场无妄之灾后, 地表皲裂, 河道大变, 分出数十道水流,白云苍狗,这些水流或是枯竭或是改道汇流,如今最宽阔的一条水流也被称为痴念水。每逢子夜时分, 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生灵, 拥挤在痴念水边, 吞饮蓍草汁, 痴痴拾起一盏又一盏河灯。

近子夜时分,贺媞又一刻都等不得, 几人汇合,濯春尘知道情况后,抬腕将她从纸马身上带了下来, 瞥一眼那匹黄纸作皮竹篾为骨的小马驹, 扶额笑道:“痴念水远得很,它只是一匹小马,可驮不了你多久。”

小纸马竟具灵性, 配合地舞了舞马头, 舞得纸带鬃毛乱飞, 似赞成她的话,鬼市冷如冰窟,它纸裁的鼻孔里喷出缕缕热气。

贺媞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成年的马驹太贵,我就这么点钱了……”

又侧头看一眼神思不属的李怀疏,道:“原本还差六七骨魂,还是找她借的。”

李怀疏初初回过神,捏了捏指尖,也很不好意思:“抱歉,濯姐姐,我将你给的骨券用完了。”

她薄薄的肩上挎着一个淡蓝包袱,这包袱模样普通,元宝的纹样俗不可耐,极不衬她,活像是死皮赖脸要挂她身上蹭一蹭仙气似的。

一人生前是太后,一人生前是权臣,难能知米贵。这会儿两人的捉襟见肘全写在脸上,就像神仙下凡,捧着馒头都觉稀奇,沾了俗世的烟火气,显得有些稚拙,有些可爱。

“无妨,挣钱本就是拿来用的,还能带进棺材里不成?”濯春尘哈哈一笑,又向两手空空只是仍旧执剑的易泠问道,“你什么也没买?”

易泠淡声道:“没有合心意的。”

见她盯着李怀疏的包袱看,濯春尘点了点头,阔步走出去,甩袖收了那纸马进干坤袋,道:“怀疏买了什么我也很好奇,不过当务之急是赶去痴念水边。”

“你的骨券是否已化作了灰?”她站到贺媞面前。

似乎话里有话,贺媞冲疑道:“适才买那匹马,银货两讫,骨券便在店家的貔貅石上消失了。”

李怀疏想起初进城时见到那个买了见风消,落肚后便魂归孽海台的孩子,脸色倏然凝重。她的骨券是濯春尘用人间的金银在佐店兑来的,贺媞入城时走了渡魂道,骨券被递上一滴心头血,便相当於入了鬼籍,骨券用尽,买来的东西也用尽,她该投胎了。

但她心愿未了,痴念水又远,要是不能在投胎前赶至岸边……

她将拢香的事暂搁一旁,忍不住道:“可殿下买的是纸马,岂会用尽?”

贺媞被蒙在鼓里,半懂不懂,易泠比她较早些接触濯春尘,关於无尽墟的一切已被普及得七七八八,低眸猜测道:“纸马不会用尽,会用尽的是支撑它堪比活物的灵力?”

“正是。”濯春尘道,“事不宜冲,咱们这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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