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华美的狐狸面具将容貌半掩,易泠慢饮着茶,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道:“李三娘又想试探什么?”
李怀疏:“那你又是如何晓得我酒量不好?”
“不晓得,猜的。”易泠的嗓音沙哑,似吞过砂砾一般,实说不上好听,她长睫垂下,盯着手里的茶水,“一来,你出身名门,民间都说你初入仕途那几年犹如白璧,想来很难沾染恶习;二来,你看着就不像酒量好的,这很难猜么?”
捏着茶盏,那股自厌的愁绪也好像热气似的熏了上来,李怀疏眉尖轻轻堆起,好笑道:“白璧……此等美誉与我何干。”
她喝了几口茶,仍不肯放过暗自作祟的直觉,忽而道:“你当真是来找妻子的?”
易泠坐她手边,另一侧无人落座的竹椅上搁着银白的剑,因是以凡人身躯入的无尽墟,不似李怀疏血色尽褪,整个人宛如无暇剔透的冰雕,但她的身上另覆了一场堪比九天摘月的霜雪,仿佛永远高高在上,难以攀附,人间的爱恨嗔痴无法弥填云泥之间裂隙。
“原本是,但如今已不太明白是否应当如此,我找到她似乎也不能怎么样。”
李怀疏听出她话里话外像是在说与妻子有些矛盾,因自己也深受感情困扰,沉默半晌,只是道:“你愿意为其折损阳寿入冥府,有这份心意在,你的妻子应该很开心。”
“是么?”易泠为她斟茶,眉梢轻轻挑起,抬眼看向了她。
李怀疏被她这无甚情绪的一眼看得怔住了,竟一时无法言语,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就是易泠口中的妻子,稍定了定神,边饮茶边道:“易姑娘对妻子用情至深,但无论如何,这份情别挪错了地方才是。”
易泠眼帘轻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竹榻上,贺媞的魂体有了动静,两人绕开竹椅走了过去。
以指腹轻柔揩去贺媞眼角滚落的泪水,李怀疏看着她闭着眼又哭又笑的面庞,便知她应已在梦中见到想见的人,做了想做的事,圆梦了。
易泠未付诸任何行动,眼前却如走马观花般浮现了贺媞的一生,她从前以为贺媞在母妃生前死后浑似两幅面孔是利欲熏心所致,原来她的心早就停在了母妃去世那天,此后每日如生,也每日似死。
多年以后,她也死了,来到这无尽墟,易泠难得见到她露出少女般明媚的笑容,她恰是少女时候遇见的郑毓,原来老的死的仅仅是这副躯体,她的心一直为郑毓鲜活跳动着,除了郑毓,无人能唤醒她沉堕的灵魂。
再过一会儿,濯春尘提酒归来,见竹榻上空无一物,被自己喂得撑肠拄腹的纸马也散落了一地的黄纸竹篾,彻底成了死物,她看过这一切,迎着两人默契投来的目光,被痴念水沾湿的衣角拂过地面,步入凉棚,坐下道:“她去了孽海台,渡忘川投胎去了。”
“投胎……”李怀疏抿一抿唇,“她们二人的缘分就这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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