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之人,颧骨也瘦得过分,一般说来,这样的颧骨生得高而突出,从面相上便显得难相处。
但她性子清冷中更有柔和,温吞似水,颧骨那道稍高的弧线也被调和,只常常在直白不懂迂回的眼神下被勾勒出倔强。
沈令仪隔着白布感受到她眼神,千折百挠也不会被击溃的眼神,却无数次为自己盈满水光,不复坚韧。
她一直以为李怀疏面对自己时常屈服忍让,无论多无理的要求也不曾回绝,是因心中有愧。来一趟无尽墟,知道李怀疏为自己付出的这一切,才明白愧疚无法在她心底铺满柔软,唯沈令仪几字,恰是柔软本身。
“花俟,我与她认识了一段时日,信得过。”沈令仪稍顿了顿,还不知要如何说出冰棺之事。
那时支使魏郊赴李府下旨,赐予几件衣物,可以充作衣冠塚,假称春雷劈毁了殿宇,李怀疏屍骨无存,其实是她强占了遗体,原模原样地存放在冰棺中。
这等事若是传出去,无异於给王侯风月添几笔素材,史官还会稍加润色,那些个粗人看不懂的骈文骈体难听不到哪去,民间却不知会如何发散文章了。
沈令仪倒是不甚在意自己名声,但李怀疏在意,在意得不惜违背天命,给自己招来青鸾这尊煞神,她便也间接地在意起来。
“是啊,陛下算无遗策,是我多虑了。”
她冷淡地唤了这声疏远的陛下,态度却不见强硬,比起对谁发脾气,更像是在气自己。
沈令仪好笑道:“不要吵架。”
从认识起便少不了争执,看不惯吵,看得惯也吵,吵着吵着,真成了仇人,一叶障目,甚至将自己也骗过了。
重来一次,才发现明明是能好好说话的。
“我没想吵。”李怀疏轻吐一口气,颓然道,“也吵不过你。”
沈令仪抬指抚过她颊边,拭去几滴眼泪,见她敏感地颤栗一下,更觉心软,贴额哄道:“也不要哭。”
她凑近了,便闻到浓浓的药味,李怀疏想起她身上还有鞭伤,立时心生懊悔,责怪自己心思粗糙,马虎大意,竟然现在才想起。
不好好在房里养伤,跑到这儿来作甚?
於是赶她回去。
“不久前才抱着我不放,口口声声‘亲我,亲我’,这会儿又想赶我走了?李怀疏,你好生无情。”沈令仪被她推着坐起来,索性遭人嫌弃般蜷缩在床尾,可怜巴巴地叹了声气。
李怀疏被她说得脸上燥热,仔细回想,好像确有其事,瞎着眼,也不敢与她对视,蜷着指尖,别扭地转过脸去。
沈令仪从小便一肚子坏水,以退为进更是她惯用的伎俩,李怀疏哪会不知?
但她面对沈令仪从来便是难以拒绝,听她口吻可怜得很,心里游移不定,片刻后,莹白的足尖还是稍往里挪了挪,已经在为她腾出空位,欲共眠一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