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这样?寄魂术是你所施,你想叫她出来还不是眨眨眼的事?我妹妹这是灌了什么迷魂汤,大人束手无策不说,还有些昏头昏脑的?”花俟掩唇呵呵地笑了起来。
冥君所说“离不得人”犹在耳畔,花俟这会儿却不大明白了,究竟是谁离不得谁?
人鬼两界之间的虫隙堵不住,阴阳使时常出入无尽墟,这群人大多为名为利而来,也为冥府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机,但时日一久,难免会起纷争,冥君便另外设了个阴阳使司行统管之职。
谢浮名正是阴阳使司的主官,是以濯春尘亦以“大人”唤之,但这称呼从花俟口中说出,她听着刺耳,凝神一想,方才明白花俟定是昨日在冥君跟前吃了口头上的亏,这会儿向她讨来着。
当下便不再计较,只是掌心掂了掂,对揉着双眼慵懒醒来的纸人说:“弥因,这是你姐姐。”
她身姿挺拔,贴心地将手心置於一个合适的高度,花俟本也无须弯腰,但她想让自己瞧着可亲些,便扶着双腿稍稍蹲身,在眼中堆满笑意地道:“还记得我么?”
还未成为李识意之前,弥因短暂地在青丘国住过一年多,但尚在襁褓的婴孩哪会记事,更别说她已经记忆全失,记不得人。
花俟明知这些却仍以这句作为姐妹重逢的开场白,实在是分别太久,这些年来,她们过着浑然不同的日子,经历几无重叠,乍然相见,她既是激动,又是茫然,当下竟有些无法落地的不真实感,连“姐姐”的自称都有些说不出口。
“……不记得了。”弥因与她一双泛红的眼对视,懵懂得很,怯生生地望向谢浮名,“上次的姐姐不是这个。”
纸张有些薄,她这一回头,头颈衔接处拧作了细细一条线,瞧着风吹便断似的。
谢浮名透过这张纸见到的是弥因的魂躯。
她虚虚扶着地面,头发乱糟糟缠着颈子,回望谢浮名的这一眼如同小鹿遭弓惊了似的,分外堪怜,她与李怀疏一样天生的柔弱姿态,偏偏媚骨横生,气韵截然不同,狐族天性爆发以后更是叫人难以消受。
生着天真无邪的面孔,根根骨头却都捎带了风月,腰肢弯一弯便能滔天巨浪似的倾翻道人心中三千水。
颈间的兽纹在谢浮名心绪变化之下突突直冒,霎时发如藤蔓,胀得整个脖子发疼,她紧忙闭目,眼眶之内发出了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机关声,“哢嚓”一下,像是将什么东西暂时闭合起来。
已经快爬到耳根的兽纹如退潮般消失,没得很快,甚至旁人都未察觉。
其实谢浮名使的并非寻常用纸,轻易烂不得,之所以隔日便给弥因重裁一张,或是为两腮添红,或是粘彩纸作发,巧思不断,是弥因长得十分十分好,她的双眼十分十分喜欢她,才驱使着她好生对待弥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