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迂腐,你不认,原来是说错了,你哪里是迂腐,没问过弥因便将她许给我,简直随便极了。”谢浮名应是处於气极反笑的边沿,脸上却依旧冰坨子似的毫无变化。

花俟绞着指尖,踯躅了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瞧你说的,我们青丘娶亲虽不像人间那般罗嗦,但也不是说成婚便成婚。实话同你说罢,我之前同冥君谈过几句天,无意间晓得了你的故事。”

她觑了觑谢浮名神色,似乎未触逆鳞,这才鼓足勇气往下说:“阿盈在路边拾了你,救回了你,你那时还是幼兽,未化作人形,双眼被伤,彻底瞎了,她又去找偃二替你制作了一双义眼……”

阿盈是名半吊子女冠,她在僻静的山林间清修,那座年久失修的道观里仅有她一个出家人,山下有个村落可供她采买日常所用。

她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心情好了便到自己在院中辟的一亩地里翻翻土,这天生天养的一亩地常常颗粒无收,心情好了也会吐出个把坑坑洼洼的芋头萝卜,叫她欢天喜地地挖了卖了,到山下佐一壶浊酒来喝。

她还养鸡,是距道观十来里的农妇家送的一公一母两只鸡,原本是顶勤快的两只鸡,自来了道观以后也随了她,公鸡日晒三竿才见响,母鸡咯咯乱叫就是不下蛋。

阿盈不会养鸡,但她其实喜欢热闹,便这么同两只鸡作起了伴儿,直到有一日,她在从山下回返的途中拾到了只鲜血淋漓气息奄奄的幼兽,用自己微末的道术救了它一命,伤了元气,不得不进补。

自那日起,道观后头多了两座坟。

没了鸡,阿盈在坟前悲戚了两天,开始同她拾来的幼兽相依为命,幼兽也确实在不久之后救了她一命,报了恩。

山林失火,阿盈喝了酒睡得极沉,是幼兽将她咬醒的,阿盈软绵绵地栽倒在被火毁了一半的道观前,脑子一片空白,幼兽伏在她腿边轻轻呜咽。

劫后余生,连幼兽都因害怕失去她而心情低落,阿盈却双肩一颤,迎着一双眼泪汪汪其实什么也瞧不见的兽瞳……很没情趣地打了个酒嗝。

这只小兽极通人性,阿盈将它视作家人,要为它取个名字。

我姓谢,名阿盈,你也姓谢,叫什么好呢……

她看重这事,不肯轻下决定,坐着想,躺着想,吃饭想,睡觉也想,终於有一日灵机一动:世事於我如浮云,好事坏事,浮一大白皆可了事,你便叫浮名罢!

小兽那时已听得懂人言,晓得自己有了名字,还入了阿盈的家门,当下高兴得蹦跳到阿盈身边,阿盈将它抱在怀中,舒服地揉着它身上的毛发,感受着它的耳尖在指缝中抖动,困意袭来,她闭着眼呢喃道:“浮名啊浮名,你要是再长大点儿便好了,我下山采买还可骑着你去,多威风多省事啊……”

春来秋去,寒来暑往,一人一兽慢慢的处出了感情,阿盈又带着谢浮名辗转至京师。

她听说偃师堂的偃二偃术了得,可以为人制作义肢,弥补残缺,甚至连五脏六腑都假以乱真,那她家浮名是不是也可以装上义眼,见到这世界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