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脑后的白布随风飘动,李怀疏摊开手“瞧了瞧”掌心纹路,好像在黑暗中见到了自己飘如飞蓬,不知归处也不知来处的命运,她低声道:“还没想好。”
“花俟说,阴阳玉简与冥府普通的册籍不同,不用经过判官笔,年岁几何,家世好坏,自己提笔便能写就,甚至可以保留原来的记忆,唯一不好的是,判官笔判一生,阴阳玉简却只能定下开篇,定不了人生后续。我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再做一次李家人。”
再做一次……她的女儿。
康瑶琴的面容一闪而过,李怀疏还来不及感伤些什么,蓦地被沈令仪扯着腕子站了起来,她不明白怎么回事,趔趔趄趄地跟着走,直到足边碰出了泠泠水声,才惊得向后退了退,愕然道:“沈令仪——”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两人落入水中。
想象中的呛水与浑身湿淋淋都未发生,避水符在范围内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屏障,李怀疏与沈令仪安然无恙地身处其中,甚至没被水的浮力托起,仍然如履平地。
只是那条三指宽的白布在这波外力的冲击之下被扯开了,抆过沈令仪耳际,向后飘远了。
李怀疏轻轻煽动了几下眼睫,沈令仪以为她是不适应双眼没有东西覆盖,便横掌遮住了她恰恰恢复视力的眼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在鬼市给我买的符咒用得差不多了罢?避水咒用都用了,别浪费,你猜多了层屏障,花俟还能听见我们说话么?”
“不管你投胎作何人,只要有这道伤疤,我都找得到你。”
这般大费周章,她还真只是说话,指尖在她意识不清时所刺的剑伤处戳了戳,李怀疏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使她松开蒙住自己双眼的手,郑重地看着她道:“沈令仪,我的眼睛好了。”
“这下,你更该放心了罢?”
李怀疏伸手抚平沈令仪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倾身付之一吻:“你都这么说了,我想好了也不告诉你,若是有缘,我们便在人间重逢。”
后半句,她不说,沈令仪也心意相通般不说,水中有鱼儿穿梭来往,她们身边却唯有彼此,相视一笑,便不管不顾地拥吻起来。
连着落了几日的雨,长安立时有了秋意。
沈知蕴奉旨监国,常居宫中,一遝奏疏批完,她搁下笔,想起一事,揉了揉腕子,问余婉道:“我叫人送过去的小狗,她喜欢么?”
她习惯与沈令仪不同,处理政务时不喜身边宫人扎堆,是以殿内常常只有余婉一人随侍。
“殿下送的东西,她从无不喜。”余婉步出寸许,恭敬道。
沈知蕴听出她弦外之音,并不理会,只是抬头望了望窗外梧桐,初时枝叶繁茂,眼下却在秋风的摧残之下叶片疏落。
不是常盛之景,仿佛在预示当下的平静也只是暂时而已。
“殿下——”
殿外有宫人疾呼,沈知蕴提笔蘸墨的手略微一顿,面色几无变化,余婉看了眼沈知蕴,得她首肯,方徐徐后退,走出殿外,从鹿池一路跑来的小黄门抖如筛糠,见到余婉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边抹着汗边泣不成声。
余婉立即厉声道:“究竟发生何事?好生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