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途中,官员们不谋而合地盘算起如何促成此次和亲,大不了再妥协让步一二,凡事以浇灭乌伤贵使的怒火为上,甚至同车之人平素常有口角之争,也视对方为政敌,一时之间竟都如兄如弟起来,着实讽刺。
后半夜,雨声歇止。
宫室阶前,一名青衣宫女手持笤帚扫去地上积水,忽而有人问道:“还没送来么?”
出声之人将将步出二殿下的寝殿,余婉身着高阶宫女的服饰,十指松弛交叠,垂於胸前,稳重得体,宫女虽是内侍省为此次赐宴新派,不熟悉她,但立时行了个礼,恭谨道:“渔儿妹妹去了有一会儿了,应当在回来的路上了。”
今日本无意留宿上林苑,沈知蕴腕痛发作得突然,幸而温如酒近来都在她身边,为她及时施针缓解了痛楚,夜色深沉,道路湿滑,人也疲惫,不适合再奔波劳累,索性就地歇下。
余婉只留了六七名合心意的宫人伺候,余者俱都随着车驾回了宫。
方才沈知蕴突然说想喝酒,余婉出来唤人时恰好碰见一名模样伶俐的宫女,便支使她去取一壶酒来,过了许久仍未有动静,这才找人问一问。
两人在廊下左右顾盼地等候,忽然,青衣宫女指着一个方向:“来了——”
余婉顺着她所指之处望去,有一宫女端着木盘从薄雾中碎步走来,亦是着一袭淡青色衣裙,粉白的宫绦相缠之后系於腰间,长长垂下,她低着头走路,走到近前,两人清楚见到她的面容,确是渔儿无疑。
久等不见的人终於出现,余婉一颗焦躁不安的心终於得以抚慰,瞧着瞧着,又依稀察觉出不大对劲,面容可以更易,身形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变换自如。
“渔儿妹妹,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青衣宫女亲昵地叫唤她,渔儿无动於衷,又像是不敢与她对视,匆匆对余婉行了个礼,继而闷头前行,青衣宫女觉得奇怪,欲扯她衣袖,她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倏然便将她甩在身后,很快步入殿中,还合上了门。
“这……”青衣宫女目瞪口呆。
余婉若无其事道:“殿下让取的酒是入药用的,她一人伺候便可,你且在此处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她心如明镜,渔儿还是那个渔儿,脸一样,但恐怕人不一样了。
余婉望着紧紧闭合的殿门,心中奇怪,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温如酒的面容闪过脑海,她这才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但很快拧起双眉,整个心田刹那间都被忧虑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