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 如今情况与从前大不一样,所谓示武也不过是祖宗成法难以违背, 因故循之,有流於形式之嫌, 我听六部几位要员说, 他们在组织秋猎时常常茶饭不思, 夜不能寐,尤其兵部与卫军,生怕在外族面前露怯。”
司天台预测的天象还算准,围猎期间碧空如洗, 偶有落雨亦是在夜间, 雨丝细密无声, 在秋天枯黄的草叶上披一层湿冷的霜露, 次日便被晨光渐渐蒸干水汽,并不影响骑射活动, 反而空气清新,天清气爽。
粟筠轻甲附身,牵着一匹同样头身皆覆银甲的骏马, 与沈知蕴并肩走在丛林间。
“二殿下应当晓得, 这并非个例。”
沈知蕴明白粟筠是在暗讽自己密谋多年,又有母亲留下的人手可以调用,早就摸清了大绥的内部情况, 她稍一颔首, 唇边牵出一道云淡风轻的笑容:“远的不说, 近的便有一个。”
般般枕在自己膝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将自己所知悉数抖出来的模样真切得仿佛就在眼前,她捻了捻指尖,却无一缕柔滑的发丝穿过,用来扎头发的红绳亦不在手边。
“仅四方馆一处,平日收受贡品后反馈给对方的恩惠,帮助一些小国平定边乱的额外军费,收留因内乱国难无家可归的外邦贵族又需一笔日常花销……诸项费用耗资巨大,四方馆向户部度支司申请来年经费都遭好一番刁难。”
“被刁难的不止它一处,人人都当户部是财神爷,我北庭十几万将士也不是喝西北风便能过日子的,军费粮饷下不来我也发愁,但屡次沟通交涉也算明白了,户部的钱总有定额,这里给得多,那里便只能少给些,他们也不是故意为难人。”
粟筠素有铁面之称,一张皱纹深如沟壑的脸上难见笑容,说至此处,她手握缰绳,话语中似有几分隐忧:“这次与乌伤开战还不知是从哪里削减出来的银子。”
听闻此言,沈知蕴默不作声,显露出与她苍白柔弱的面皮极不相符的冷漠来。
黟永猎场一马平川,几无陡坡,她们走了许久也不觉得疲累,这个季节满地都是落叶,马蹄与鞋履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瞬,巨大的欢呼声隔林传来,两人刻意远离骑射区寻个清静,这样的距离却不能阻隔那些为□□头奋勇上场之人的雀跃心声。
粟筠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沈知蕴从马鞍侧面的夹包中取出水囊,仰头喝了一口,尔后道:“听闻少将军骑射功夫了得,今日赏赐之物恐难易主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连着几日看下来,不说十二卫军,即便整日舞文弄墨的文臣中亦是能人辈出。”粟筠一笑置之,她不晓得是否粟潇赢得赏赐,只是这样充满激情的欢呼声唤醒了她年轻时的记忆,短暂地将她带回了鲜衣怒马的几十年前。
沈知蕴小口啜饮,不像在喝水,粟筠鼻尖,也嗅出有淡淡酒香,向她戴着黑色皮套的手投去一瞥,大概明了她为何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