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宫室充斥着腐朽枯烂的气息。
老国主坐在高位扶额闭目,不知清醒或是沉睡,她白发稀疏,不胜簪钗, 仅以红金发带缠束在后, 脸上皱纹清晰可见。
青丘狐族身具神力, 若非命元将近, 老迈不堪,可以随意幻形, 以青春体貌示人,她却老态毕现,大约花娉之死比时间更有力地击垮了她的身心, 加速了她的衰亡。
“母上, 女儿已将罪人带到。”
花娓在阶下站定,将所挟之人重重掷在地上,看似用力, 其实暗中化劲, 悄无声息地减轻了力道。
以李怀疏克己复礼的性情来说,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愿失仪,但她软倒在地,挣扎几次都无力起身,更撕心裂肺地咳嗽不止。
好像在来这里之前便已经被花娓狠狠报复过似的。
花娓略有讶异,没想到她瞧着雅正斯文,演戏骗人却很有一套。
其实事实并非如她所想,李怀疏之前为了瞒住身份也演过戏,有些经验,且魂体受创,再度回到弥因这具身体产生许多不适,青丘严寒刺骨,她确实体虚至极,直不起身也不全是演的。
“我听花娓说,你原已经死了,因缘际会之下才得以重生,你这张脸便是娉娉女儿的模样?抬起头来。”
李怀疏依言照做,花娓也掀开眼皮朝她看去。
两道凡人与狐狸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花狩余威犹在,眸光如电,似乎要将眼前这名李氏族人刺锥在地似的,但只一瞬,她眼中杀气退潮而去,本能地浮起少许温柔慈爱,再想掩饰已来不及了。
李怀疏以手支地,上半截身子稍稍抬起,与花狩相视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她听花俟提过花狩,在狌狌镜中也等同於观摩了花狩的半辈子,从花狩年轻时泽被青丘,深受狐族敬仰,连初次诞女都惊动天界遣派仙子前来祝贺,再到她对花娉寄予厚望,悉心培养,却也不失纵容宠溺……
花狩作为青丘国主,以狐族之利为利,以狐族之危为危,才会大义灭亲地对违反族规的花娉痛下驱逐令,但后来痛失爱女,也会仰天嚎哭,一夜白头,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见过她呼风唤雨,手腕强硬的模样,眼前这位退位寡居,身形佝偻的老人几乎无法与其重叠,李怀疏心中一阵唏嘘,暂时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想法,只是深感岁月无情,造化弄人,甚至觉得她年老孤苦,余生已无展望,十分可怜。
“你笑什么?”花狩冷冷发问,她曾经权倾青丘,统领一方,自然无法忍受一介弱小凡人向自己投来些许怜悯目光。
李怀疏垂眸,流露出怀念神情,边咳边道:“见到您,便想起了我两位祖母,一如您见到我这张脸,便想起了九灵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