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花娉死讯,她不仅一夜白头,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几乎将眼哭瞎,经医官几番医治终於救回视力,但双眼覆上了一层薄薄眼翳,阶上阶下这段距离并不算远,仍需灌注少许神力才能清楚辨识来人面容。
换言之,花狩其实没有看清李怀疏模样,只是有个大概轮廓,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睹人思人,她这刻的精神恍惚全是因为想起了花娉叛离青丘那日情形。
花娉素来对母父孝顺,却为了一个男人违背母命,不惜舍去自己青丘公主尊位,与母亲大吵一番后出走,她的固执决然同李怀疏如出一辙,仅是这样倒也没什么,花狩是想到了自己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却不去阻止。
因为她知道花娉的情劫原本就是在人间,就是关乎这个叫作李侪的男人,她觉得这是既定之事,无可转圜,过得去更好,过不去也是花娉理应承受的命运。可她气头上完全忘记了一件事,宿命面前万物平等,高高在上的九灵公主应了苦果也是会死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将来想起时也不会后悔……”花狩低声复述,又重复着呢喃了几遍,她平生雷厉风行,少有懊悔的时候,今时今日终於尝得是怎样一番滋味了。
花娓负手而立,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久,花狩才很是疲惫地揉了揉额心,道:“厉魂鞭可不好受,你这副魂体想来受创严重,才会与弥因的躯体相斥,不在冥界好生将养修复魂魄,赶来青丘作甚?”
“弥因受我所累成了具游魂,冥府无法将其收归,唯有青丘有法子可以为她重塑肉身聚拢命魂,我来恳求老国主,求您认回弥因,救她一命。”言罢,李怀疏当真叩头求她。
花狩却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为了你家那些个死於血咒的男子来求我,竟只是为了弥因?”
“事非我所为,求得您原谅的人不该是我,退一万步说,即便我要为这事求您也得有条件可许,但我如今连躯壳都是占用弥因的,又拿什么条件许您?总不能是我自己罢?未免脸大。”李怀疏苦笑一番,顿了顿,又道,“只是……老国主如果愿意认回弥因,或许也就愿意放下过去了。”
花娓望向母亲,花狩并未说什么,闭眼道:“我乏了,弥因的事明日再议,先退下罢。”
她身旁两侧婢女放下竹帘,花狩疲倦不堪的面容消失在帘后,花娓默然转身,扶起李怀疏,一道向殿外走去。
走出宫室,仍然没有婢女追来,花娓心中久悬的一颗石头终於落地,她松开掌中冰冷的手,向李怀疏道:“回去准备罢。”
李怀疏似乎冷得不行,呵气成雾,虚弱问道:“老国主这是应了么?”
“嗯。”花娓将暖炉递给她,唇边挂笑。
李怀疏道:“我要回去做什么准备?”
“吃好睡好,我叫人送去的补药也一一服下。”花娓看她的眼神有些凝重,“要先将你的魂魄驱赶出来,才能毁了这具肉身,驱赶的法子会很痛,怕你熬不住。”
李怀疏捻了捻指头,虽然听得心头一颤,却故作轻松道:“还好,我这人并不怎么怕痛,借弥因躯体苟活,汤药吃得多了,也不大怕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