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摊贩吆喝叫卖着各式年货,摆出来的还是一样的东西,但集市一改从前人潮汹涌的盛景,反而冷冷清清, 即便有人在摊前停留, 也多数是过过眼瘾罢了。
从建宁元年秋与乌伤开战起, 至今已逾三年, 虽然最近频有捷报传来,但战乱当头, 这些百姓都揣紧了银子不敢用,用也要用在刀刃上。
“阿娘,花花——”
“大过年的买什么白花?去山上摘几枝红艳艳的腊梅不喜庆?瞎胡闹, 走走走!”
本来生意就不好做, 小贩一听便火了,脖颈涨红地冲那对很快走远的母女吼道:“不懂瞎说什么,待会儿替我将客人都赶跑咯, 这玉簪花……”
倏然来了个妙龄女郎, 穿一身棉服, 又在外面披件披风,很畏寒似的,她弯腰蹲下,伸手到篮中挑拣花枝。
小贩起个大早新鲜摘的玉簪花,又时不时洒水养着,花瓣如薄纱,点缀着几滴清透水珠,本就淡雅清丽,她五指白净窍细,凑到花前也毫不逊色,更添几分欺霜胜雪似的景致。
说来奇怪,她衣服齐整干净,但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想来出身一般,这挑拣花枝的动作也与常人别无二致,偏就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小贩怔了半晌,才殷勤道:“嘿嘿,小娘子要买花么?你可别听那妇人胡说,在咱们武源县内这玉簪花可大有来头。”
他还待娓娓道来,女郎却拢了拢披风,垂眼道:“我晓得,陈悬清。”
陈悬清是嘉宁年间人士,也是端州有史以来首位女县令,她在任期间清正廉明,没办过一桩冤假错案,有升迁机会却屡屡敬谢不敏,一辈子扎根在武源,为民谋福祉,也终生未婚嫁,更将所有财产捐给了善堂。
因她生前最喜玉簪花,老百姓求神敬神却也喜欢造神,便为她编了个玉簪花神转世的故事,自她去后,武源县就有了过年迎玉簪花进宅驱除邪祟的风俗。
但时过境迁,历史又是由后人书写,就像嘉宁帝功绩总被抹黑似的,之后武源县的县令为了消除陈悬清的影响也煞费苦心,所以适才那妇人不知道玉簪花的风俗也不足为奇。
“我瞧着小娘子不像本地人,却听过陈县令事迹,真是见多识广。”
“陈大人青史留名,岂能不知,我今日有事要办,你明日还在么?”
在是在,但冲则生变,生意人也懂这个道理,小贩立即道:“哪用得着明日,小娘子不妨留个居处所在,待会儿我给您送过去。”
女郎从善如流地应了这事,边告诉他,边扶膝起身,有条不紊地说:“如果家中无人应门,你便放到邻舍处,就是开了间私塾供女儿读书的邓秀才家。”
她骨架窍细,面容苍白,瞧着不像有福之人,出手还算大方,指着脚边一篮子的玉簪花,说这些都要,小贩喜不自胜,搓着掌心去接银子,却无意间瞥到她层层叠叠的衣服中掩藏的青色官服,怎舌道:“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