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开门时要矮身抱她,原来是认错了人。
沈令仪从口中呵出几团白雾,她呼吸匀长,笑意浅淡的面容也被拢在绵长的雾气中。
则兰见到李怀疏朝自己走过来似乎有些欢喜,轻轻弯了弯唇角,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抬眼望向房檐底下的陌生女子,唇角笑意倏地收住,双手不得闲,局促俱都体现在脚上,一会儿跺一跺,一会儿磨磨地,不知该怎么摆动下肢似的。
“老师,这是您早晨买的玉簪花。”
“你一直在等我么?辛苦了,明日再送过来也不冲的。”
篮子被接走,则兰空出手拢了拢肩上披的棉衣,笑了笑:“不辛苦的,傍晚来过一次,见您屋内没点灯,大约还未返家,便回屋边做功课边等,一不小心睡着了,还是阿娘说隔壁小院有了动静,我这才过来。”
则兰实在很好奇,又觑了觑那位陌生女子,目光才触及便似被她周身难以言说的气度威慑到一般,紧忙收回视线,怯生生问道:“老师,那人是谁?”
“哦,一个过来打秋风的朋友。”
李怀疏虽然不知道沈令仪为什么会来武源县,但她微服出行自有一番目的,身份不好随意道与外人;况且对於则兰这样年岁不大未能自保的孩子来说,被卷入政治纷争不是件好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能道出实情,她这才随口胡诌。
“打秋风?她穿得那么好,还雇得起仆人,哪里像囊中羞涩需人接济的?”则兰怎舌,打量一番李怀疏氅衣底下的穿着,小声道,“比起她,您倒更像需人接济的。”
李怀疏都要被她逗乐了,当初自己在阴阳玉简上写的父母双亡,家底微薄,投胎后自荐入万州刺史府中做幕僚,尽心尽力干活才勉强挣得这身体面,但还是无法跟前世相比,在衣着低调却於金丝银线中难敛华贵的沈令仪面前亦相形见绌。
不以为意地一笑,将挑拣出的花枝拢作一束递给她,摸着女孩脑袋,玩笑道:“那等着你哪日飞黄腾达了来接济我,好么?”
“好啊好啊!这些是……”
“我一人用不了这许多,给你拿去装点自己房间,你也快要及笄了,不仅该好好思量将来的去路,想成为怎样的人,在这些小事上也学着自己拿主意,不然怎么算是脱离父母的庇佑,长大成人呢?”
李怀疏来武源那日便租住了这间屋舍,她跟着牙郎过来看房签押,恰好撞见邻舍邓秀才家的么女邓则兰被几个男孩殴打,她出手制止,又与牙郎一道将几个男孩赶跑,扶着鼻青脸肿的邓则兰坐在阶上细问,才晓得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邓则兰说,她母亲邓惠恢复女科便中了秀才,在当地小有名气,可惜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又中年丧夫,命不好的闲话被人传开,连累得几个孩子也抬不起头做人——因为似武源这样社会关系围绕着男子展开的小地方,家中没有儿郎便如同失去一片天,会被外人视作断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