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起榻穿衣, 动了动胳膊, 却被一股力道压住而不便起身,仔细一瞧, 原来是沈令仪半倚床榻坐着,另一只手不小心压住了她的衣袖。
“醒了?再睡会儿。”
屋内仅一盆炭火供暖,燃至半夜, 炭灰越积越厚, 便渐渐不怎么暖和了,更别说还得开窗透气。沈令仪长发披散,虽然懒洋洋地将半截身子缩进了被子里, 上面却仍旧披着件外衣。
“不能再睡了。”李怀疏目光落在昨夜被新柔收拾齐整的官服上, 意思昭彰。
沈令仪轻按住她的肩膀叫她躺回去, 又将被褥掖好,笑道:“怎么,方庭柯敢打你板子?”
日久别离,听见关於李怀疏的所有事情都觉得新鲜好玩,兼之她如今又过着浑然不同的人生,换作以前,沈令仪压根想象不出区区刺史如何敢对她发号施令,批评痛骂,兴致一起,将看到一半的信件撂在手边,等待着对方回复。
李怀疏看似顺从地躺回被中,实则是睡得浑身绵软,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她揉了揉额心,否认道:“唔,倒也不是,她似乎觉得我是纸片做的人,一捏就碎,平日里至多说些重话,不忍打罚。”
提起方庭柯就不得不提起曲进宝,她叹了口气:“曲进宝有罪待审,被收押了,武源县衙尽是他的班底亲信,也都逃不过,在事情尘埃落定,朝廷派遣新官上任之前,一县事务都落在了方刺史头上,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些庶务总得支使人去做。”
“你倒是对你直属上司忠心耿耿。”沈令仪深深看她一眼。
李怀疏太熟悉沈令仪这副口吻,她生在皇室,幼时圣眷亦浓,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所以冷傲霸道,看重的东西从不许旁人沾染,才干得出在自己身上盖满她私印的荒唐事。
她们从前明明深爱彼此,却被愧疚与恨意阻隔,仿佛身在山中不识山,一个苦心孤诣谋划付出,以为两人之间只有债没有情,另一个忍辱负重剑指长安,以为强占对方便是拥有,误会频频,久成困局。
说她变了她也确实变了,如果是以前,她喜怒不形於色,如此发问时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内心已波涛汹涌,如果得不到满意答覆,指不定会顺手拎起官服革带之类的东西将人绑了,按在床上发狠操弄一番才肯罢休。
彼时在无尽墟说从头再来,李怀疏也没想过当真有这一日,她从自甘卑微的境地站起身,沈令仪也从高高在上的云间落下,她们终於并肩偕行,共沐风雪。
但如今与乌伤战乱未平,二殿下领监军之命据守洛州也是一大祸患,横看竖看都不是可以坐享清福的时候,眼前得之不易的这一切美则美矣,却仿佛镜花水月,风吹即散。
她是喜欢沈令仪,喜欢得可以将性命舍去,但喜欢之余,她也有自己的抱负要施展,所以不愿做一只被困在深宫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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