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什么机会?如大人所言,下官入您门庭已逾三载,如果旁人对我有误解,我无怨言,也不在乎。但大人在我心中不一样,昔时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是您收留我在家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真心处处可见,我视大人为亲长,也一直以为您是信我之人。”
李怀疏起初还以下属身份回她,越讲至后头越是真情流露,呼吸一顿,倾身拜倒,沉声道:“大人认定我心性不正欲行歧途,我确实无法斩断这段关系,是以这份罪名认了并不算冤枉,但大人还想予我东风之力以攀青云,这不是在帮我,是在诛我的心。”
几乎是她跪下瞬间,方庭柯便夸张地从坐席上跳了起来,绕开几步,奇道:“你这是作甚?这可使不得。”
李怀疏以为方庭柯又在暗讽她自甘堕落去抄近道,心中苦涩难当,岂料头顶忽而响起一声叹息与质问:“我受不起你这一拜,你老实说,我应如何称呼你,是李长史或是中书令?”
屋内再无半点声响,李怀疏浑身僵硬,无言辩驳,她不想欺骗方庭柯,却又不知能坦白几分。
一直以来缺失的那个碎片在李怀疏沉默的这一刻被补全,有如雨过云开,从前或有迷惑之处豁然开朗,方庭柯以掌贴额,在她周身边踱步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所有疑点浮现在脑海中,方庭柯条分缕析地道来:“一个自称因病屡次耽误科考没有功名之人,怎会对府衙公事这般得心应手,甚至连经验丰富的老吏也自愧弗如?这便罢了,说你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也勉强圆得过去。”
“但再拿这次的案子来说,短短几日功夫你便查清武源虚实,想好周全对策,仅带了两个武卒,寡不敌众,又身处他人地盘,更不晓得我会否及时赶到……处处皆在下风,与曲进宝对峙时却进退有度,冷静自如。你办案的这些手段,一般年轻人可决计使不出来。”
“还有——”她虚指公房方向,“你替我寻来的帐房可不是一般人,单只那个张言灵便算学了得,我派人查过底细,她会试时遭人连累才被剥夺应试资格,一直屈居於市井中,普通帐房得算好几日的帐目她不出半日便能理清,不然咱们还无法休假过年,这多半也是你从前的人脉罢?”
子不语怪力乱神,民间不乏屍体剖棺复生的故事,方庭柯从未经历便没去深究,但这等怪事真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她竟觉得稀松平常,也不晓得是否因为那夜所受刺激太大导致她麻木至今。
李怀疏缓缓直起身,双膝仍贴在冷硬的地砖上,她忽然想起北庭军队踏进长安的那一夜,她也是在雪道中跪求恩师远离政治漩涡保全性命,寒风彻骨之时,老师的追问斥责叫她心如刀绞。
今日情景何其相似,但她一时之间说不清自己是悲是喜,百感交集之余,更多的却是茫然困惑,她不是方庭柯肚中蛔虫,不晓得在事情尘埃落定的当下,道破她真实身份,重翻这些旧事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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