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叫崔信愈发好奇,这样强大又冷漠的女人也会有喜欢的人么?她喜欢起人又是什么模样?

崔信一直低着头,直至一截白净俊秀的下颌从余光划过,他终於忍不住,情绪激动地扯住对方衣角,掌心磕碰到冷硬的靴面,跪在雪地中颤声道:“陛下不要弃我而去。”

这句恳求有两层含义,其一,崔氏大不如前,崔信晓得自己余生如要好过就只能倚靠沈令仪;其二,沈令仪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端州,之前的虚情假意如果是演给崔放看,那崔放三年前就已经致仕,她冷待自己却是近日的事,好像这出戏是直到近日才无须再演下去的。

他方才立在帐外,隐约听见里面在说什么计划,假使自己也是计划中关键一环,那么近日以来种种变动似乎都在说明一件事——他恐怕即将被人取代。

棋盘上的弃子身如浮萍,谁料未来会落入怎样悲惨的结局,崔信不想这样,所以才要求她。

沈令仪忍住一脚踹开崔信的冲动,眼如含霜,冷冷道:“逢场作戏而已,何来抛弃之说?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也可以自行回宫。”

十几只鹰在空中盘旋啼叫,领头那只还是沈令仪养在身边的雪枭,似鹰隼这类生活在群山峻岭之间的禽鸟大多独居,少数情况下会成群结队。有人忽快忽慢地吹着鸟哨,好像在训练鹰群。

“看你今日与昔时截然不同,这才了悟,原来深宫妇人无关男女,只是一种听从规训淹没自己的困境。”沈令仪收回望着鹰群的目光,向前几步牵住缰绳,有感而发道,“她不愿意似乎也情有可原。”

崔信听不大懂,抬起头,怔愣地盯着马驹喷出的滚烫鼻息,很快便在那团模糊的白雾中意识到女帝已有新欢。

身前有块为腿脚不便之人准备的上马石,沈令仪绕开它,在平地矫健地翻身上马,驭着西域进贡的高大坐骑,甩了几下鞭子,在雪夜中腾踔而去。

孟春相当同情崔信被瞒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向他致以怜悯的问候,随即也两腿夹紧马腹,同宗年一道纵马离开,紧紧追随着主君脚步。

“不备仪仗,不带兵马,连甲胄都嫌太重耽搁脚程,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急切去见?”崔信双膝被雪冻得麻木,忘了起身,眸光哀怨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第92章 算帐

三人片刻不停地策马疾驰, 本应早些赶回武源,因中途遇袭又耽误时辰,宗年缀在后头解决尾巴, 沈令仪与孟春见机离开。待出示令牌踏入县城,恰听得更夫敲响梆子, 原来已子时过半。

“属下不明白,咱们不是有方庭柯给的手谕, 主君何以出示自己令牌, 暴露身份?”孟春形容有些许狼狈, 微喘着气。

空旷阒静的石板道间或响着马蹄声,两人将这截路段当做休息,都放慢步伐,一路走来也将马驹累得够呛, 口鼻喷出大团白气。值守的城门郎与一干兵卒跪在地上仍未起身, 他们心中十分惊惧, 不敢想国战之时陛下悄然来此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