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獠女手里没个轻重,药粉香粉都撒得太多,连着热气一道烘上来,熏着眼了。”余婉挂着泪痕,轻松一笑。

药粉是余婉请温如酒开的方子,可以温养身子,香粉是沈知蕴惯用的檀木冷香碾磨而成。

沈知蕴目光驻留片刻,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不对劲来,但都没有,便暂时按下疑问转过头去,听得余婉问道:“殿下的兔子灯是为般般买的罢?说起来,殿下何以对般般这么好呢?”

“因为……算上你,她是第三个见过我残缺却不嫌弃之人。”沈知蕴换个姿势靠着浴桶,沾过水的肌肤在烛灯映照下透出一股瓷器般的雪白,鬓发湿贴在颊边的弧度都似天成,慵懒冷艳,不忍亵视。

没算卫静漪,因为在斩断沈知蕴手腕不久,她便自缢而亡。

也没算温如酒,因为这人醉心毒医两道,再腌臢可怖的躯体在她眼中也跟用来试针的铜人没两样。

沈知蕴稍稍仰颈,眼中浮现回忆之色:“那还是在虞山行宫时,般般不是与人逞凶斗殴晕倒了么?为不受那几个少年搅扰,我将她接到我的宫室休养,那时我仍在适应这只铜手,并不是时时戴着,也因着整日闭门不出而放下戒心。”

“有一日,我不知不觉伏案入睡,再醒来时却发现有人握着那只丑陋不堪的手腕……”她似乎有些痛苦,深深地呼吸几口,才继续道,“我又惊又怯,并未认人,直接一掌狠狠掴过去,般般被掼到地上咳了几口血沫,不敢应声,不晓得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铜手并不是榫卯似的嵌进肢体中,偃师堂用了一种叫做浮茸的活体来解决与神经脉络相连的问题。浮茸通常漂浮在水中,如死物般动也不动,但只要碰触到血肉,这些小伞似的东西便会即刻兴奋地追逐着上下浮动。

偃师堂消除了浮茸吸食血肉的特性,保存其对血肉的欲念,又不晓得用什么法子将其一分为二,头部附着在沈知蕴的腕间,尾部藏在铜手中,两者相合便使得手部经络紧紧黏连。

就好比现在,沈知蕴已拆去铜手,断腕上却依旧有无数条线型银光忽明忽暗,那是浮茸在叫嚣着渴望着另一半生命。这些银线几乎贯穿她整只左臂,只是愈至肩处愈是稀疏黯淡。

此情此景,美丽又吊诡。

沈知蕴想起那日,竟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处。

般般解释说殿中炭火燃得太旺,见到殿下额间鬓角都在冒汗,趴着睡也不安生,她便端来一盆水抆拭,想服侍殿下去榻上安睡。

沈知蕴不言不语地看着她,般般左脸浮肿,掌印清晰可见,她跪在地上不敢乱动,听见殿下自嘲似的一笑,哑声问她:“你见我生着这样一只手,不觉得难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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