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吓坏了。
他替我办了休学,请了心理医生,自己除了去学校上课,几乎没有离开过我身边。那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候,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取向问题有过嫌隙,好像我还是那个他最引以为傲的小公主。
但事实上我不再是了,我在自我惩罚和自我救赎中拉锯撕扯,自私盲目,几乎毁掉了自己,伤遍了身边的人。
有一次,夜里,我做噩梦,父亲把我叫醒了,又哄着我睡着了。到了后半夜,我又模模糊糊地醒了,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我下了床,赤着脚走在地板上,很凉。
芯姨靠在父亲怀里,不时颤抖双肩,父亲环抱着她,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她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出了什么意外,小致该怎么办?”
小致是我弟弟,慕容致,那时候还不到五岁。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父亲对芯姨说,小诗原本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的,叫慕容远,“诗和远方”的意思,这个小子就叫“慕容致”吧,取“高情远致”之意。
我坐在地上,像回光返照一样回忆了自己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真真是荒唐之至。我把自己的痛苦像瘟疫一样传染给身边的人,而传染途径竟然是关心和爱。
可我好不了了。我只能假装自己好了。
於是我自作主张退了学,又自作主张开了店,还自作主张搬到这里来住,还扬言除非他让我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走进家门,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父亲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被我气得摔坏了书房的门。
“我真是个混蛋……”我看着油画里那个美丽的女人,轻声呢喃,她没有反驳我。她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跳动,偏头去看趴在琴架上听她弹琴的女孩,目光温柔似水。
实在是庆幸,她没见过我混帐的样子。
当然,画这幅画的人不是我的母亲,她画画的水平跟弹琴比起来,简直一言难尽。
那是她跟布莱恩在英国的家,落地的玻璃前面有一架巨大的黑色的钢琴。那时候是秋天,她弹了一首《秋日的私语》,我趴在上面听得睡意朦胧,被布莱恩偷偷拍了下来。
我再也没有见过布莱恩。
我害怕见到他。
我坐在地板上,对着那幅画,磕磕绊绊地弹完了一首《MerryChristmas》。很奇怪,我丝毫没有继承到我母亲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只是从小耳濡目染,才没有彻底沦为一个音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