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吹音……对站在大家面前还是觉得……」

「——黑徒学长！鸣唐同学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嘛！你突然跑来做出这么无理的要求……拜托你稍微考虑一下鸣唐同学的心情好吗！」

「呼……丈途学弟，会来到这里当然是我慎重考虑过的结论，看来你对吹音学妹并不是很了解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跟今天才第一次跟鸣唐同学见面说到话的黑徒学长相比之下——」

「话说回来。你又是她的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关系，凭什么对我要求东要求西的?」

学长眼神冷峻直视着我提出问题。藏在眼镜深处的那双眼瞳充满力道，我不由得被他的气势震慑。

『——差不多是时候要你做出选择了，到底要选择我还是要吹音同学呢?』

谣江说的那句话忽然从脑海中掠过。

……现在的我。就算想坚持保护鸣唐同学的立场也办不到吗……?不过，不管是不是交往的物件。这原本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得了的事情……是叫我该怎么回应啦……

或许是看透了我的狼狈，下一秒黑徒学长已经把视线转开。表现出一副对我再也没有兴趣了的态度。

他接着把视线投向鸣唐同学，等她给出答案。

「吹音……吹音……」

叮咚～当咚～

『——一年三班，芥川丈途同学，你还有课后辅导，请立刻到职员室来。重复一遍——』

「呵……」

突然响起的广播声让黑徒学长不禁笑出了声。

……可恶，实在太丢脸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老师偏偏用广播把我叫过去！

「算了，无所谓。身为创作社会写实剧的文字工作者，我就多担待一下丈途学弟的情绪吧。今天我就不强求吹音学妹做出回答了，你放心去参加课后辅导吧。」

黑徒学长以沉稳的嗓音开口，朝我瞥了一眼。

……这种挫败感是怎么回事?好像被敌人同情了一样，感觉真是差劲透了。干脆我就别管课后辅导的事——

「丈途同学，吹音没问题的，所以你去课后辅导时也要加油喔。」

鸣唐同学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真挚的担忧。看着她为我担忧的模样，又让我忍不住想起那枚雕着「加油喔！」的簧片。我要是固执地留下来继续阻止学长纠缠她而不去参加课后辅导，依她的个性，大概会觉得很难过吧。

……只能乖乖去了吗……?虽然很不是滋味，但学长刚才也说他不会在今天就逼鸣唐同学做出决定……

「我会加油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喔！」我转身面向鸣唐同学，大声喊出这句话后，为了隐藏自己的悲惨模样，我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太慢了！拖这么久才来，是要怎么出任务啊！」

一踏进职员室，英文老师劈头就先对我破口大骂。

……来冲了的确是我不好……但，出任务是什么东西啊……?

待我对冲到一事道完歉后，「头目正在等你。」老师丢下这句话便从位子上起身。

「……头目?」

「跟我来就知道了！」

没有多做解释，老师已经走出职员室往校舍的另一头移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我只能跟着老师的脚步，在长廊上亦步亦趋地前进。

一直走到长廊尽头，老师忽然伸手按住墙壁。

——喀当。

被老师按住的墙面忽然陷了进去，传来「隆隆隆隆……」的响声，整面墙缓缓往上升起……

「老、老师……这是……」

在我茫然不知所以时，墙面仍不停上升，而眼前——竟出现一间茶室。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丈途啊，你总算来了。」

我还惊愕不已时，房里传来沉稳的说话声。

怯怯地将视线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名穿着正式男用和服的中老年男性，正挺直上半身在茶室里跪坐着。看似强健的体格、花白的长发和华丽的白胡子，全身上下散发出威严的这号人物，就是闪学园的理事长兼校长——黑树水墨。

水墨校长执着茶筅（注：用来搅拌茶粉使之起泡的圆竹刷）搅拌杯中物。

「水墨校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先镇定一下心情，把茶喝了吧。」

校长边说边把茶杯摆到我面前。

……这该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我盯着茶杯暗自思忖，身旁的英文老师粗着嗓子大喊一声：「你敢不喝头目泡的茶吗！」

「头、头目?校长是头目吗?」

「说到头目，除了校长之外还会有别人吗！」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啦……」

无可奈何地弯腰坐在眼前的坐垫上，我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有够苦涩的！

忍不住皱起脸瞥向校长。「对你来说，这种滋味还嫌早了点吧。」水墨校长回我一抹淡笑。

「身为英文讲师的他……其实也是特别科目的老师。这次是想让你接受特别科目的补习，才特地把你叫来这里的。」

「特别科目……就是偶尔会发生的、什么都会做的那种课程吧?」

「没错。这一次，我们希望丈途你……能接下特务的使命！」

「特务?」

校长用力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英文老师。英文老师立刻递了一张照片到我的面前来。照片里……是个蓄着河童发型（注：类似妹妹头或鲍伯头）头上绑了条毛巾、还戴支大圆框眼镜正努力念书的女学生身影。

「……还真是个用功的学生啊。」

听到我这么说，水墨校长却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看了过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其实现在……闪学园的无秩序状态正受到侵扰，因为有某些学生正打算让校园变得井然有序。这名女学生就是接受过秩序派的特别讲课洗礼，而不得不开始遵守秩序的其中一个可怜孩子啊。」

……呃，那个……

「不好意思，我实在搞不懂是哪里有问题……而且『无秩序状态正受到侵扰』这句日文怎么听都不太正常啊……」

「无秩序才是我们闪学园的校风！有人正想建立秩序来破坏这一点，所以说『侵扰』并没有错！丈途，这可是个大问题啊！你好好看看这个东西吧！」

校长横眉竖目的把一本学生手册递到我面前。

我满是困惑地接过一看——

——相信常识。

——相信秩序。

——步上正途。

……校训变得超级无敌霹雳正常的啦。

「呃……感觉跟一般普通的学校好像喔。」

「就是这么回事！这就是那些学生——那几个秩序派的目的！」

「秩序派?」

「就是那群讨厌闪学园乱七八糟的校园风气，暗地里连手的学生们所组织的派系啊。那些秩序派想让校园内充满秩序，才擅自把原本的校训『相信自己的灵光，相信自己的感性，走自己该走的路』改掉，到处散发假的学生手册！」

「可是我觉得，这里的学生应该不会轻易接受『相信常识』这样的校训吧……」

「关於这一点，其实也并非全然如此。比如说因为无秩序的校风而威到烦恼困惑之类的……毕竟学生们待在这座可称作『才能的圣殿』的学校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就算是一开始也相当赞赏无秩序作风的赞成派，也会渐渐对远离尘世的自己产生『继续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的不安感。想消除因无秩序而产生的不安，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建立秩序。所以那些秩序派才会想整顿校园内的秩序啊！」

「……听起来不是挺不错的吗……」

「丈途！你快点醒醒！那群因为遵守秩序而变得乖顺的学生之中，也有人因此放弃继续琢磨才能啊！对以琢磨才能为首要目的的闪学园来说，这可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势必得阻止那群秩序派扰乱校园风气才行！」

……原来如此。磨练才能就是这间学校的存在意义。若秩序派的存在危害到这个信念，校长会想出面阻止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天才，就算是老师也没办法轻易阻止。刚才那张照片里的女学生……我们现在还没搞清楚她的身分。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蒐集到关於秩序派的情报都太过片断，甚至不晓得谁才是主谋……想必是秩序派的学生利用各自的才能相互掩护欺骗周遭人们的关系。丈途啊，可否借用你的力量来阻止那些扰乱校园无秩序的秩序派呢?」

水墨校长直视我的双眼开口询问，他总是用这种坦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快把我的内在都给看穿了一样……

「请问……为什么要选我呢?」

「那是因为——」

「是因为……?」

「写情色小说的人，是绝不可能和秩序派扯上关系的！」

校长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用发自丹田的低吼声回答了我的问题。

……咦?是因为这种理由！搞什么……总觉得好像不是很名誉啊！

我因吃惊而张大的嘴冲冲无法合上，这时英文老师淡漠地开口了。

「丈途同学，先知会你一声，这是课程的一部分，你应该明白吧?拒绝的话，可是会影响到你的学业成绩喔。」

……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啊……

「……那我就当特务吧。」

「Good！（很好！）」

「丈途，谢谢你了！」

在两个长辈的笑容围绕下，我也只能报以苦笑……

「好了，丈途同学，让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这次任务的搭挡吧。」

英文老师说完后，便「啪」的一声弹响了手指。

——来～了！

不知打哪儿传来相当有朝气的声音。环顾四下，一眼就看到那幅写着「无」字的挂轴。水墨校长是书法大师，这幅挂轴应该也是出自校长之手吧。正当我这么想时——突然间眼前的「无」字应声而裂，一个小女孩从墙壁里蹦了出来。

「咦咦咦?」

斜瞥了惊讶不已的我一眼，英文老师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淡淡出声：

「要是丈途同学拒绝这项提议，就不能让你见到她了，所以我才让她先躲在密室里等着。」

「居然还有密室……」

对老师的说词感到困惑的我转头看向那个小女孩。她的身高大概和鸣唐同学差不多，身上套了件科学家会穿的那种白袍，问题是……白袍的尺寸实在太大，衣摆都拖到地上了。

「哇啊～是真的情色作家本人耶～」

小女孩边说孩边拉住我的手臂。除了有点痒痒的之外，还感觉到她小小的胸脯正顶着我……

这、这个女生是怎么回事啊……也太没防备了吧！

插图013

就在我为胸部的触感而心里小鹿乱撞时，她也擡起头来看着我。充满透明感的白皙肌肤、挺立的鼻梁……那张稚气的脸庞勾勒出的是不像一般日本人的深邃美貌。

「你的妄想能力有点异常吧！下次让在下拍下你的CT扫瞄图、采集DNA、再调查一下你的脑波活动吧！」

「我才不要咧！」

还以为她是个可爱的混血儿……但那种思考模式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爷爷是外国人，所以她的表现方式也有点奇特……你不用太在意。」

英文老师一点也没把她脱序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语气仍然平淡。

……爷爷是外国人，就表示她的混血血统不是二分之一，而是四分之一罗。

「在下是一年一班的香学创，在下的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疯狂科学家，就是因为太崇拜爷爷了，在下才会跟着步上科学家这条路的唷～」

「嘿……不对吧，疯狂科学家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话也未免太诡异了吧！」

「你这个人好过分，才刚见面就説出这么残忍的话，这是情色作家派的SM寒暄方式吗?」

女孩边说还边露出不当一回事似的悠哉笑容。

……这种诡异的思考模式，一定不只是因为她的爷爷是外国人的关系！

「她将成为你最值得信赖的伙伴。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会自称在下的女生绝不可能和秩序派扯上关系的！」

英文老师掷地有声的发言，听起来是如此教人不知所措。

……这是他们用来选择特务的标准吗……?

「就把在下所发明的——只会对正经认真的人产生反应的雷达『正经八百侦察机』送给这位情色作家吧～」

「正经八百侦察机?」

香学同学点了点头，将一支有如手表的机器递了过来。除了原本应该用来显示时间的部分什么都没有显现之外，看起来就跟一般的手表没两样。

这个发明的名称……也挺微妙的呀……

「因为秩序派都是一些正经的人，只要带着这东西一定马上就能找到他们了，还有啊，为了让你看起来更像特务，里头还加装了一条极细钢丝喔～」

香学同学拉了下手表的旋钮部分，随即冒出一条如果不凝神细看肯定不会发现的超细丝线。

「这条钢丝有五百公尺长，不仅可以用来设陷阱，遇到必须从大楼楼顶往下跳的状况时，还可以拿来当救命绳索呢～」

「用极细钢丝是能设下什么陷阱……我才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况且有五百公尺那么长的话，大概从大楼往下跳时就会直接撞向地面了啦！」

我的回答让香学同学露出一脸茫然，双眼眨也不眨地盯住我。

「怎……怎么了吗?」

「是喔～会撞到地面啊，啊哈哈，你的脑筋真好耶！」

耳边传来香学同学的呆笑声，这下我真的是打从心底感到不知所措了。

☆☆☆「少女的烦恼」☆☆☆

那头的天空布满绛红。平常这个时候，吹音早就在中庭练习单簧管了，但今天却还待在教室里没有任何动作。

吹音就这么看着丈途刚才离开的那扇大门。丈途在为吹音挂虑……吹音同样也为丈途担忧。

……他的课后辅导不会有问题吧?吹音……想跟丈途一起毕业啊……

「你就这么担心他吗?」

那个名叫黑徒的学长站在吹音面前，沉稳地出声。

听他这么问，吹音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因为黑徒的问题，让吹音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英文课之后做的那些事。

——吹、吹音跟丈途同学有情侣信物了……

想起当时的状况，吹音忍不住把手探入口袋，握紧了那只簧片。那一瞬间，吹音羞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平常的自己是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但这次是真的鼓足了勇气。

「吹音学妹做人很真诚啊，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能由你来主演我的剧本。」

「吹、吹音对那种事真的没办法——」

「你用不着现在就急着回答我，毕竟之前我已经跟丈途学弟约定好了。」

黑徒扬起微笑，又想起什么似的瞥向教室大门。就是丈途不久前冲出去的那扇门。

「话说回来，提到真诚……丈途学弟也是这样的人呢……原来如此，也许吹音学妹跟丈途学弟有某些地方很相像吧。」

黑徒学长一脸释然的自顾自颔首，又接着说：

「但说到真诚，他偶尔还是会说一些小谎话吧。例如说——对了，他也会对吹音学妹说谎呀。」

「……你一点都不了解丈途同学吧?丈途同学才不会欺骗吹音呢。」

吹音直视黑徒的双眼，不假思索地断言。但黑徒并没把吹音的回应当一回事，反而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吹音学妹，你看过他写的小说吗?」

「之前有听谣江同学朗读过……不过那种东西对吹音来说太困难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像你这么单纯的人，当然是不会理解的。不，那种东西根本没有理解的必要。」

黑徒压低声音轻喃：「他的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的。」说完这句话后，他面对吹音时的表情仍是相当温柔。

……愈是听这个人说话：心里愈是感到不安。为什么会这样呢……?

吹音对眼前这个名叫黑徒的学长感到迷惘且困惑。因为他总是一而再地说些会让心情不受控制出现起伏的言词。最近光是一个人待着，心情就已经够慌乱了呀……

——没错。吹音最近的心情并不是很平静。理由就在於——谣江。只要一看到丈途和她开心笑闹的模样，心底深处就会不由自主感到苦闷。相反的，要是自己和丈途能稍微聊到几句话，整颗心就彷佛被暖暖地托起般感到无比安适宁静。所以吹音才会积极地模仿谣江，甚至鼓起勇气把一模一样的信物送给丈途。

——丈途同学他……和谣江同学那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应该觉得很开心吧……可是吹音实在很不会说话啊……

一想到这件事，吹音的胸口又莫名地感到一阵苦闷，表情也就不受控制地跟着染上不安的神色。

黑徒凝视着吹音，彷佛看透一切般地喃喃出最后一句话。

「关於主演电影的事，就等你给我好讯息了。最后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留下这句话之后，黑徒对吹音扬起一抹轻笑，转身便走出教室。

或许他也察觉到目送自己离开的少女眼神变得更加不安且痛苦，黑徒踩着优雅的步伐——透露出异样不寻常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