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间的班会开始之前,我走向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鸣唐同学。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她立刻弹跳似的擡起头来看着我。
「为什么你……」
「昨天我偶然看见你留在桌上忘记带走的东西。」
她困惑地盯着桌面,沉默着不作声。
「我们一起加油吧!一起加油赢得比赛优胜就能去了啊。」
「你别管,无所谓的,」
「怎么可能无所谓。如果无所谓的话,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会不小心把重要的单簧管摔到地上?」
「只是不小心而已,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没有人会把重要到连不必要的时候都带在身边的随身物品不小心摔到地上的。」
「那是吹音的东西,吹音想怎么做,你管不着吧。」
「你为什么这么顽固?想去维也纳的话,就说你想去维也纳就好了啊。」
「别再提这件事了,比赛怎么样,吹音都无所谓的。」
为什么她这么不想和比赛扯上关系呢?也许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憧憬,为什么非得这么顽固地推拒到千里之外不可呢?
「我们一定能到维也纳去的,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就一定去得了啊!」
这句话是不是踩到她的地雷了?当这句台词脱口而出时,我根本没想过问题的答案。也许是我太急着想说服她了。
突然间,刺痛耳膜的尖锐叫声震响了整间教室。
「因为吹音就是没办法和别人共事啊!」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大叫,吓得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其他同学似乎比我更惊讶,往周围环视一圈,大家的视线都胶着在我们身上。
「你别擅自决定吹音该怎么做!不要再管吹音了!」
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拒绝我,一时之间我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错愕地愣在原地。而她也不再看我,就这么坐在位子上眼神直视着前方。
我的嘴巴半开,还想再对她说些什么,但我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闭上嘴巴。我的声音现在已经传不进她耳里了。她很明显地对我筑起一道高墙。
我只能默默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坐在隔壁的律担忧地望着我,但我只能朝他轻轻摆摆手,还他一个眼神。真想找个地方独处。我盯着自己搁在桌面的拳头,就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昨天拍打地板的部位,直到此刻才感到疼痛。
上午的课程结束到了午休时间,我独自一人在校园内闲晃。在快要靠近中庭时,不期然地竟与水墨校长抆肩而过。
「你的稿子进行得还顺利吗?」
没想到校长居然会主动跟我搭话,我差点就漏听了他的询问。於是赶忙对校长行了一礼。
「待在这里有很多时间可以自由运用,非常容易集中精神。」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作家是个孤独的职业,但也是个能感动许多人的职业哪。」
我没办法好好地出声回答。可能是因为校长的这句话让人感到有些沉重的关系吧。
「丈途同学的班级,其实就是最有我们学校风格的班级。天才的孤独虽然是种宿命,但也是有极限的吧。」
「极限?」
「你有想过为什么这间学校会聚集这么多天才吗?」
校长深深凝视我的双眼。他彷佛正用眼神询问我能否理解,但我还是无法回答。这里是聚集天才的学园,天才待在这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的认知仅仅如此。
「描绘英雄的人,没有必要是英雄。丈途同学应该能明白这句话的道理吧。」
校长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背过身,任吹拂过的风吹起他的袴衫,头也不回地往中庭的方向走去了。连想唤住他的脚步都来不及。
「没有必要是英雄……是吗?」
我的小说中总是描写个性、人格与我自己大相径庭的角色。校长说的一定就是这个意思吧。但为什么他要在这时候对我说出那段话?简直就像他对三班的现状了如指掌似的——
「奇怪?他刚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啊?」
而且好像连我做的是什么工作都知道了。他又不是负责我们班的级任导师,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冷静下来后,我再次思索起校长所说的那些话。这间学校会聚集天才的理由。如果站在鸣唐同学的立场,会是怎么样的状况呢?没办法与别人沟通协调的她会待在这间全体住宿制的学校,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在国民义务教育结束后,她大可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音乐上。而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我想起来了。她尊敬的那个人在管弦乐团里担任的是首席演奏家,於是我终於发现了,鸣唐同学其实也很想和大家一起成就某件事吧。
我真是个大笨蛋。她已经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克服这一切了,什么都不懂的我却硬是想要她套用我觉得对的做法。鸣唐同学从来没说过想去维也纳。不管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就当她对维也纳旅行真的没有兴趣好了。想去维也纳旅行的人其实是我。这样不就好了吗?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对维也纳这么执着呢?也许只是对鸣唐同学这么轻易就放弃想得到优胜,感到无法苟同罢了。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是有够乖僻,别扭又固执的。可是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啊。如果没有得到优胜,就无法贯彻我的择善固执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