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华丽地逃走了。
“来,我们回去吧,亲爱的班长。”
镜浮现不怀好意的奸笑,假惺惺地推着黑峰的背。
一回到教室,只见杉村等班上男生都露出了宛如菩萨的表情。
“……你们很恶心耶?”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笹仓恭也。我们只是发觉憎恨他人是很愚蠢的行为罢了。”
“呃……就是你们那种爽朗的态度很恶心……”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班长属於穿衣显瘦型啊……”
杉村露出慈祥的眼神凝视黑峰,其他人也用同样眼神看着黑峰。
他们恐怕正根据光己先生提供的三围,进行脑内补完&存档吧。
“呜呜……总觉得好丢脸喔……”
已经知道原因的黑峰泪眼婆娑。
“倒是你们向光己……向黑冢老师出卖我了,对吧?”
“哼,这是等价交换!”
“那就叫做出卖!”
“哼……随你怎么说。其实,这也是用来对付你的精神攻击。”
杉村扬起嘴角。
“我才不管你和黑冢老师是什么关系。现在眼前的事实是,只有你不知道班长的三围。你就尽管体会不能参加这场愉快妄想游戏的辛酸吧!”
“我才不需要妄想……黑峰是真的很漂亮……”
之前镜返乡更新死神执照之际,黑峰曾临时过来保护我。
那时候黑峰一下没穿胸罩、一下又围着浴巾从浴室探出头,尺度非常大呢……
“……嗯?”
我忽然发觉整间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瞪大眼晴……看着我……
“…………唔!”
糟了!我投下了可怕的炸弹!因为我有点不爽被排挤在外,於是不甘示弱还以颜色,却说溜嘴自掘坟墓了!
我仓皇地看黑峰。
她满脸通红地低头背对我,这种反应反而引人遐想。
“喂……笹仓恭也……你刚刚说了什么?”
“咦?我、我说了什么吗?”
我的声音飙高,下颚略微发抖,眼神游移。
有人拍我的肩膀。那不是男人的手,手指很细……因此深深掐进肉里。
“哦,你这句话还真有意思呢。”
“噫!”
一转头,眼前是表情称不上笑容的镜小姐!平常她都是一边微笑一边释出杀气,但这次不一样。
她的嘴勉强装出微笑的形状。可是眼睛……啊啊,没救了,完全变成三白眼,而且收缩的瞳孔看得出杀意之浓。
教室到处传来窃窃私语,猜测我和黑峰的关系,甚至怀疑我劈腿。
“能不能说来听听呢?啊,换个地方比较好吧?”
我颤抖地摇头。
不行!要是现在被带出教室,镜将会使出史上最残忍的砍人方式!
用那把绝对不会出人命、只会痛得半死的死神之镰!
冷静下来,回想过去!应该有能够回避这个危机的记忆才对!
至今和黑峰发生过的事之中,有没有哪件事能够说服镜……我想想、我想想……
啊!有了!
“镜,等一下,我是指那时候的事情,就是在小不点家那次!”
我在随时会被镜拖到走廊之际大喊了。
“你是说心……?”
镜的眉毛挑了一下。
心现在既然已经在别的部门就职,那么这件事就不需要再当成禁忌了吧。
那天晚上,被心囚禁的黑峰被迫穿上性感睡衣。
镜当时也在场,如果我只是想起当时的事,应该没问题才对!其实我也不确定,不过大概能够避开最糟糕的情况!
“我只是想起那时候的样子而已,真的只是那样而已!”
我一边叫喊﹒一边瞥向黑峰,
只见黑峰缩起肩膀,低着头,背发抖。
啊啊,对不起,黑峰……可是,我要自保。无论如何都想回避镜现在的攻击。
镜似乎也想起那时的事,按着嘴角说:
“那时候黑峰的确是很撩人呢……”
黑峰的肩膀缩得更小了。
然后,闹哄哄的教室再度鸦雀无声。
“……镜同学……笹仓恭也……你们三个到底做了什么……?”
杉村战战兢兢地发问,鼓起勇气碰触不能碰触的话题。
镜也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溜嘴,涨红了脸。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喔!刚刚那是……命、命她……希望我帮她看新买的内衣……奇怪?不对,是互相展示内衣……也不是这样,是那个……呃……”
镜抱头苦恼,看来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收场。
黑峰趴在桌上不动。
总之……是我不好。
我稍微放远目光看着窗外,在心里向黑峰谢罪。
放学后,我和镜一起去医院。
目的是去探望住院的黑阪泪。在那天晚上以后,她就住进加护病房加强看护。
本来加护病房只有家属可以进出,但镜的死神上司——黑岩医生开方便之门准许我们探病。
当然,黑岩医生也进了这间加护病房。
那天晚上,黑岩医生最早察觉雫的行动,想要制止她却反遭毒手。医生伤得相当重,整整一天意识不明。
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似乎失血过多。
据说再晚个三十分钟处置就相当危险了。
然而……
“听我说,少年,你不觉得护士服的真理果然不在於颜色,而是在於裙子有多短吗?”
他见到来探病的我们,劈头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黑岩医生将护理床的背部升到最高,调整成接近椅子的状态坐着。
他现在不是医生而是病患,当然没穿医生袍,而是穿着便於活动穿脱的病人服。
因为他平常就满脸胡渣,所以就算现在没修胡子,给人的印象还是一样。
只不过,从病人服缝隙间看得到层层绷带。
“看到医生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我脸颊稍微抽搐,客套地寒暄。
“不过,我发现医生偶尔也需要住院体会一下。有些事要等到成为病患才会发觉。”
黑岩医生忽然露出和蔼的表情。
他是不是发觉了照护病患的需求或是不足的部分呢?
“只要把体温计夹在跟护士相反边的腋下,护士回收体温计的时候,胸部就会靠近脸。”
……真的是超有精神的。
“你这个人……明明到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却还是死性不改呢。”
镜也受不了地叹气。
“你在说什么?正因为我到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换来艳福补偿也不为过吧。我甚至想趁现在,把护士服的进一步可能性整理成论文呢。”
接着,一个说话声从黑岩医生左边的病床传来。
“呵、呵、呵,医生,你还太嫩了。回收体温计的时候,如果故意松开腋下让体温计掉下去,护士为了捡体温计,咪咪会靠得更近喔。”
露出得意表情大言不惭的人,是眼神炯炯发亮的泪。每当她眨眼,右眼眼角的泪痣就随之上下移动。
她跟之前不一样,不是穿睡衣,而是跟黑岩医生一样的病人服。而且左手手肘内侧插着点滴针。
“如果护士小姐是海咪咪,脸还会埋进去呢,真的是好软……好软……赶快瘪掉最好。”
泪愈讲愈小声,同时把手放在自己小得可怜的胸部上。
这时候,我注意到从病人服缝隙伸出的好几条管线。那些管线连线着测量心音及脉搏的仪器。
仪器发出规律的电子声,显示波形与数字。
“很高兴看到你也这么有精神。”
“嗯,我今天醒着喔。话说你来探病的时候,可以叫我起来没关系喔?来个早安之吻。”
泪也不管镜就在旁边,眨了一下右眼做出大胆发言。
没错,泪今天虽然醒着,但自从转进加护病房以后,睡着的时间就增加了。
虽然可能跟吃药也有关系,但我想纯粹是体力下降了。仪器显示的数字究竟怎样算好、怎样算坏,我这个外行人根本不懂。
可是,泪很明显多了黑眼圈。
而且,感觉比刚认识时更瘦了……
“你也还是老样子呢。”
镜双手环胸﹒看着泪叹气。
“啊啊——!禁止双手环胸!”
泪用没打点滴的右手指着镜。
“像这样强调自己胸部大有什么好开心的!炫跃吗?就算不透过言语,透过态度也能够伤人喔?你早日下垂吧!”
看来泪醒着的时候状况绝佳。
“请不要让她太过激动喔。”
看着我们对话的加护病房护士这么提醒。
“医生你也是,你还没拆线,请乖乖静养。”
“哼,无论何时都不忘探究是医学发展之本。”
“我要叫椿小姐过来喔?”
“……对不起……”
黑岩医生二话不说就低头道歉。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地小,肩膀明显在发抖。
“请问椿小姐是谁?”
我很在意究竟是谁让这个人如此畏惧,於是姑且一问。
“少年也见过吧,就是和我一起巡诊的那个护士。”
“喔……”
就是动不动就修理黑岩医生的那个人啊。呃,虽然主要都要怪这个人不好。
“真是的……说到她这个人,一有事就马上打我。等我回到工作岗位以后,我看她八成会不说话直接赏我一拳。”
“可见她很担心你,不是吗?”
“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她大可以在我醒来时梨花带雨地抱住我吗?这可是坦率表达心意的大好机会吧。”
奇怪?莫非黑岩医生对椿小姐有好感?
我不经意看旁边,只见镜眼睛发亮。这家伙似乎也从刚才的对话感受到端倪。
她浮现笑容,有如看到玩具的小孩子。
“呵呵,看样子轮到红娘小镜出马了吗?”
镜正要双手环抱胸前——就发现泪充满漆黑怨气的视线,改成手叉腰挺胸。
“喂————你这臭波霸!不许挺胸!你是在炫耀咪咪吗——?我要哭了,混帐!”
这样泪似乎还是不满意。
镜依然手叉腰,只是脸上的表情冻结了。不对,她的太阳穴附近快要爆出青筋了。
“恭也……我果然还是想砍她……”
“就跟你说了不可以。”
镜和泪还是一样八字不合。
“你们几个是不是误会了……?”
黑岩医生疑惑地看着我们。
“你就不必害羞了,我偶尔也想为上司尽点心力呀。”
不对,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只是想找乐子。
“呵、呵、呵,我也懂了。这下只能全力以赴了呢。”
泪似乎也理解镜话中的意思,狡点地浮现满面微笑。
我怎么看都觉得最糟糕的搭档诞生了。
黑岩医生露出伤脑筋的眼神看我,但是我只能摇头回应他的视线。
“这个主意你们看怎样?”
泪似乎想到好点子,自豪地举起右手。
“既然医生现在是伤患,没有道理不利用这点吧。”
“哎呀,你的着眼点不错呢。”
镜如饮醍醐般表情一亮。
“呵、呵、呵,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过‘自称邱位元’的外号喔!”
泪虽然笑得非常得意,但那绝对不是赞美。
“进了这里,就不能四处走动。所以连厕所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说穿了就是要用尿壶。”
泪一边在脸前面转动右手食指,一边说明,接着她突然面向我。
“所以,恭也等一下要帮忙喔!”
“虽然不清楚要干嘛,但那种事对我似乎还太早了,恕我拒绝。”
“什、什么太早,意思是你最后总有一天要做那种事吗?”
镜满脸通红地看我。
“笨……笨蛋!才不是那样!我才没有那种特殊嗜好!”
“讨厌,达令在害羞什么~住院的时候明明就是我帮你的~”
“拜托你不要那么自然地骗人!不知道的人听了会当真吧!”
“真的是骗人的吗?恭也,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你看!你看!镜在瞪人了啦!眼神恐怖到就算我是清白的也不敢正眼看她啦!”
我清楚看到镜稍微放低姿势了。
那表示她一不爽就会瞬间拔刀。
“嘿,那边那两个,我还在说明作战计划,请你们安静。”
泪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警告我们,也不想想是谁先埋下炸弹的。
而且,镜还是在瞪着我……
“言归正传,结果讲厕所到底要干嘛?”
我试图转移镜的注意力,催促泪继续说下去。
“嗯?你还不懂吗?也就是说,要请那个护士协助医生如厕。”
“……?等一下,所以那是怎样?”
“原来如此,我懂了。意思是要这家伙在那时候告白,对吧?”
就在我想不通的时候,镜露出全部理解的眼神,一边用拇指示意黑岩医生,一边插嘴了。
这种告白方式不仅前所未闻,想得到这种主意的人脑袋也有问题。别说是一丁点,连一丝丝浪漫的成分也没有。
红娘小镜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错!就是那样!只要说‘下半辈子我上厕所都跟你在一起’,就直接赢得美人心了~而且还有‘就算上了年纪变成老爷爷也一样’的意思在,根本就是求婚了。”
看来这个自称邱位元也异想天开,搞屁啊。
镜与泪露出有志一同的笑容对看。
我和黑岩医生也同样——不对,心情正好相反——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对看。
……这些家伙的恋爱思考回路有毛病……
“可是,这个想法有点太嫩了。”
不理会抱头困扰的我,镜模仿泪,在鼻尖前“啧、啧、啧”地转动食指。
“协助如厕毕竟是护士份内的工作,她可能会冷漠地公事公办。这么一来告白的威力也会减半吧。”
“呣,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泪听到镜的指摘,似乎发觉自己顾此失彼而懊恼。不过在旁人看来,她根本连边都没沾到。
“那么巨乳想到什么作战呢?”
“这么嘛,就取名为密室湿身大作战喔!”
镜握紧拳头自信满满地喊出的作战名称,听起来就像是会失败的样子。
“这个作战很简单。护士小姐会帮忙长期住院病患洗澡,对吧?就趁这时候把门锁上、切断退路,伪装成事故拿莲蓬头从护士小姐头上淋下去喔。”
“喔,这样护士服就会变透明呢——”
泪眼睛发亮。
“这么一来就会干柴烈火,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了。根本不需要言语,是男人就要用行动表示。”
“不不不,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衣服变透明会发展成生米煮成熟饭呢?”
我本来想保持沉默,但这实在是太扯了,於是我忍不住吐槽。
“这还用问,护士服湿掉以后,感觉很色吧?然后就会慾火焚身呀。”
“嗯,对,的确会呢。会压抑不住体内的兽性。”
泪用力点头同意镜的话。
可恶,之前明明就说要制造气氛、着重话语的。
我之前用行动表示不就被砍了吗!
“倒是你们被男生那样告白会开心吗?”
我试着提出合理至极的疑问。
只见两人愣眼看着我,同时人口叹气以后:
“我会砍他,至少砍八下。”
“我会扭断他吧。”
呜哇……好想教教这些家伙什么叫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啊,不过如果对方是恭也,那样也可以喔。”
泪忸忸怩怩地扭动肩膀﹒可爱地吐舌对我眨眼。
镜见状,慌张地面向我说:
“我……我也是,如果……如果你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不会考虑啦。”
真不知道她在赌什么气。
“唉,真是后生可畏啊。”
黑岩医生受不了地叹气。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至今采取过的作战呢?”
“真的假的!”
这个医生有毛病吧?不对,因为是死神吗?这就是死神流的恋爱之道吗?
他之所以对我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似乎是因为自己的作战被看透了。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和椿已经交往了。”
“黑岩医生和椿小姐这对欢喜冤家在这间医院很出名喔。”
加护病房的护士出声补充。
我和镜、泪都瞠圆眼睛看向黑岩医生。是喔,原来他跟那个护士正在交往。
看来死神和人类交往也不是稀奇事。
我瞥了镜一眼。
她以未婚妻的‘设定’来到我身边,随着朝夕相处,我们也曾互相表明心意。虽然感觉仅止於说出口而已。
不过,我现在知道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死神配人类的情侣。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隐约感到奇妙的安心感。
“好!恭也,带我去浴室!我们来生米煮成熟饭!”
泪朝我竖起大拇指。
“泪,明天才是预定入浴的日子喔。”
护士听了冷静地吐槽。
“所以,请他明天过来。”
一点也不冷静!
“得到许可了呢,这下我可以期待了吧,恭也?”
“你就不必期待了,给我乖乖请护士小姐帮你洗。”
我不想被泪牵着鼻子走,压低声调回应。
应该说,是因为镜转动眼珠瞪我,吓得我声音自然变低罢了。
“我洗澡不是请护士小姐帮忙喔。”
连泪的声调都变低了。短短几秒前还精神饱满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
只见泪稍微垂下眼睛。
“向来都是雫帮我洗的。”
雫——一提起这个名字,我、镜和黑岩医生之间的气氛就冷却了。
“雫最近怎么了呢……都不来看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泪心情低落。至今每天不间断来探望的双胞胎妹妹,突然不来了。
而且还是在自己进加护病房的时期。泪一定很不安吧。
“她该不会是……”
只见泪咬住薄薄的下唇,难过地眯起眼睛说:
“……胸围突然增加,於是愧对我吧。”
嗯,看来泪还很游刃有余。
“果然是因为医院餐点营养不够吧,害我和雫一点一点地拉大差距……”
泪念念有词,语调近乎诅咒。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雫不来见泪的原因。
不对,应该说镜和黑岩医生知道雫不来的原因,我则是知道雫不能来的理由。
“……我想她一定是很忙吧,学校也差不多要期末考了。”
我只能这么说。
会客时间结束,我和镜离开医院踏上归途。
虽然现在时间已经六点多,但天色还很亮。不过鸣叫的蝉换成了暮蝉。
只要影子伸长,夜幕就会一口气降临吧。
“镜,话说你打算怎么找雫?”
因为刚见完泪,於是我便趁着这个时机,问镜关於中午光己先生的委托一事。
“总之只能在附近到处飞来飞去找她了。”
“你要用这种老方法吗?我记得死神不是都知道彼此的位置吗?”
“我是察觉得到死神的气息。但是除非跟对方很亲,不然认不出对方是谁。”
镜似乎累了,摊手吐气。
“或许要花上一些时间吧。”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大家皆大欢喜呢?”
我喃喃说完后,再度听到叹气声——这次叹气感觉很刻意。
一面向旁边,就发现镜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是滥好人。要是光己没有出现,你或许早就被她杀了喔?”
“嗯,是没错啦……”
我本来想要辩解,但看到突然停下脚步的镜的表情,就为之语塞了。
本来以为不以为然的眼神,原来只是难过地眯起眼睛而已。她咬紧嘴唇,却还是凝视着我。
“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那时候没来得及……”
她垂下眼睛,显得很歉疚地这么说。
“我明明非保护你不可的……命说得没错。那时候我满脑子都被雫的话占据,忽略了你的安全。”
镜说到这里,就垂下头了。
“唉呀,那时候情有可原吧。谁也没办法预测到那种情况啦。”
“过程不是重点,我害你身陷险境……这就是结果。”
“真的要说结果就是我平安没事,过程不是重点,对吧?”
“这……”
“这不就好了吗?”
镜似乎还有话想说地启唇,但我一投以微笑,她就垂下肩膀缄口了。
“好了,我们回家吧,今天‘三十匹斩!’不是重播特别篇吗?”
我一如往常开朗地说着,演出不变的日常。
可是镜依然流露出哀伤的眼神,最后还是不比不快似地开口说了:
“听我说……我有个请求。”
“请求?”
“拜托你不要做危险的事。”
“…………”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很简单,说穿了就是要我别去找雫。
“你放心啦,我什么也不会做的。这次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我摇了摇吊着三角巾的右手,活动自如的左手一张一握,笑着这么说。
“绝对不可以食言喔。”
镜再次叮咛以后,迈步前进。
“好了,我们赶快回去了。今天的重播绝对不能错过。”
镜回头说话时的表情,是平常的镜。
两人并肩齐步前进——虽然主要是我稍微放慢走路速度就是了。
先前的沉郁气氛一扫而空,我们跟平常一样闲聊。
“话说今天安冈还真安静。”
“怎么?他不来猛烈追求你,让你觉得寂寞吗?”
“才不是咧,通常这种时候他应该会嫉妒光己先生,率先发难吧!”
“那就跟生物碰到战力相差悬殊的对手时束手无策是一样的吧?比方说我一亮刀,你不是就不敢动了吗?”
“那是恐怖!”
“都差不多啦。”
镜扬起嘴角笑了。
真要说起来,我不是不敢动,而是刻意不动。与其逃走使得身体出现放松部位,我宁可绷紧身体咬牙忍痛还比较有建设性。
“啊,我要去便利商店一下。”
我停下脚步,指着对面车道的便利商店。
“咦?这样就赶不上重播了吧。”
“那你先回去吧,我买完茶就回去。”
镜轮流看着便利商店和家的方向,稍微烦恼以后,脚朝家的方向移动。
“我先回去洗米煮饭好了。”
“拜托你绝对不要那么做。”
我面带笑容,紧接在她的话后面回答。
确认镜的背影拐进转角看不见以后,我走进便利商店。
然后随便抓了些三明治、面包、饭团、营养饮料和茶去结帐。
我请店员把东西装进塑胶袋,再放进已经化为环保购物袋的三角巾里面。
我听着身后年轻店员缺乏感情的“谢谢惠顾~”,走出便利商店自动门,接着看了家的方向一眼以后,朝反方向——车站方向走去。
“雫,我进去罗。”
我报备一声以后,缓缓开启拉门。
染上夕色,隐约给人燃烧印象的房间里,雫在简易床铺上坐起上半身。
她眼神空洞,左肩朝向这边斜着身体。看起来像是要威吓警戒进入房间的人。
本人大概自认是侧身示人,但在旁人看来,只像是痛得身体不听使唤而挺不直。
为了疗伤,雫上半身赤裸。
但雫不以为意,眯踧瞪着我。
“是我啦。”
我稳住声音开口,以免刺激她。
“……原来……是你啊……”
随着眼睛焦点渐渐对到我,她松了一口气似地放松肩膀。
所谓受伤的野兽……就是像这样吗?对靠近的人事物反应过度。
“这里大概不会被发现,你就躺着休息吧。”
我避而不看雫的胸前,说出毫无根据的话。就算是哄她也无所谓,我只想让雫安心。雫似乎发觉我避开视线的理由,悄然用右手遮住胸部,就这么躺下俯卧。
惨不忍睹的伤口映入眼帘。再加上房间染成朱红,看起来彷佛根本没有癒合。
“你不要逞强喔。来,食物。”
我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放在雫的头旁边,就这么替她的背盖上浴巾。
柔那双眼睛依然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始终保持沉默。
“……今天我有去看泪喔。”
雫听到‘泪’的名字肩膀一抖,把脸转向成。
她眼神不安地看着我。嘴唇也显得虚弱无力,好像有话想说却又挤不出字句。
“你放心,她很好。跟平常一样大谈咪咪自掘坟墓。”
“……是吗,泪还不要紧……”
雫紧绷的表情和缓下来,她显然完全不在乎自己背上的伤。
烧好像还没退,伤口也想必还会痛。
对她而言,最佳良药似乎就是告诉她“泪很好’。
可是……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她。
“雫,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在光己先生要求下,镜和黑峰将采取行动抓你。”
通知她这件事或许是背叛镜她们。
但是,如果雫得知这件事以后提防镜她们,这群人遇上的机率应该就会大幅下降。这么一来应该就能够避开先前那种悲哀的战斗才对。
然后,再趁这段时间设法说服雫,找到救泪的方法就行了。
“……是吗,镜她们要抓我……”
雫似乎不感兴趣地喃喃自语——
“……那么,我得赶快救泪才行……”
接着不改声调地这么说了。
“我问你,为什么你非……非杀害别人不可呢?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有吧……只不过,我现在只知道这个方法……”
雫静静地闭上眼睛说:
“……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泪都好……请告诉我救她的方法……”
我独自走在天色变暗的路上。
三角巾里的塑胶袋装着家用的茶和零食。
目前只是将雫藏匿起来而已,并没有想出任何解决办法,现状令人焦虑。
而且,她的话语……那是恳切的心愿……我很想设法帮忙,却找不到人商量。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能有什么特别贡献,但我还是痛恨自己的无力。
“……呼,得转换心情才行。”
就快到家了,不能被镜察觉,我要装作和平常一样。
剩下的路上,我一直勉强自己乐观思考,借此自我催眠。
但是——
……我一口到家,就感觉到家里充满不祥的气氛。
“怎么这么晚!只是去便利商店而已,怎么会这么久!”
“抱、抱歉,我翻了一下杂志,一不小心看得太入迷了。”
我搬出事先想好的借口。
镜表情不悦。她好像不是真的那么生气。
我的谎言应该没引起怀疑才对。
……那么,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屋内笼罩的紧张气氛是什么?
“总之,我帮你煮好饭了。”
“…………”
啊啊……原来不祥气氛就是因为这个吗:
我一看向电锅,厨房就响起了饭煮好的哔声,回答了我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