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短暂的住院生活,我重返校园。
就天数来说,跟感冒休假差不多,因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顶多就是右手吊着三角巾,在走廊上会被路过的人瞥几眼而已。
因为没办法拿笔,不能抄笔记,但黑峰之后会借我笔记,所以这问题就这样解决。
午餐方面,起初镜要我张开嘴巴喂我吃,但自从发现惯例的三笨蛋偷窥狂的视线以后,我就改成自己吃了。
我的主食是面包,用左手本来就够了。
然后去厕所时,不知为何杉村和安冈跟了过来。
“……你们两个是怎样?结伴小便吗?”
“不是啦,小恭你不是右手不方便吗?”
“我想你掏出来或收进去的时候会需要帮忙。”
这么说的同时,一个人红着脸,一个人不知为何显得颇自豪……着实令人退避三舍。
附带一提,我在家洗澡时,由镜帮忙。
用塑胶袋包住打石膏的右手,蒙住眼睛冲澡。
当然腰以下围着毛巾……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单方面被看光的情境,快要使我心里诞生新的属性。
要是小桃看到洗澡现场,或许会哭着跳脚。
晚上睡觉时,镜也以我受伤为由,给我睡床。
虽然很想说那本来就是我的床,但事到如今翻旧帐也没意义,於是我硬生生地把话咽下。
当然镜也睡同一张床,枕着我的左手代替枕头。
因为我右手受伤不能动,所以只要像这样封住左手,就没办法作怪了——这是她的说法。
摆脱名为医院的封闭空间,我切实感觉到以往的日常回来了。
没错……除了放学后以外……
“恭也,你又要去医院吗?”
对着正把课本塞进书包的我,镜这么问。
我的手一瞬间僵住,但立刻朝未婚妻投以笑容。
“是啊,没错。毕竟出院不代表骨折的手已经痊癒。必须确认治疗经过,检查骨头有没有接好。真的好麻烦啊。”
据说人类……只要心虚就会多话。
虽然,本人可能没有那个意思,但不知道该不该称为精神防护作用,会想用谎言巩固谎言。
“哦——可是需要这样每天去吗?”
镜露出狐疑的眼神,这的确是很可疑。
要是立场颠倒,我当然也会怀疑对方为什么每天去医院报到。
不过——
“……其实是这样,镜。只要常常回诊,就可以获得保险的回诊补助。”
我正经地这么说。这是事实,所以不心虚。
“要钱的话我有工作,又没关系。”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不记得你帮我买过任何东西……?”
就是说啊,这家伙是在梦幻什么什么公司工作的社会人(?)吧。那么当然也有领薪水才对。
“……顺便问一下,你每个月薪水怎么算?”
我压低音量问镜,以免还没回去的同学听到。
镜稍微思考以后,同样压低音量回答:
“嗯——我现在是一百二十万※倍利卡,所以实领九十万左右。”(译注:‘赌国默示录’系列的地下王国的货币。)
“……倍利卡是什么?钱的单位吗?”
“对呀,那是死神财务省几年前突然制定的。”
“哦——……”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百二十万听起来很多,却觉得币值不怎么样。
不过,死神世界实在很谜,凡事真的都在有系统的管理下。
有机会真想去看一次。
我一边想这些事一边装完课本,拉上拉链。
“不过,你赚的钱就留着自己用吧,我会想办法支付你的开销的……呜噢!”
我说到一半看向镜,只见镜满脸通红。
她似乎有话想说,双唇颤抖地一开一阖,却没办法顺利转换为话语。
“我、我……我的……开销……居然说得我们好像已经结婚一样。”
镜拚命要用手遮住染成通红、喜不自胜的脸颊,却完全藏不住。
我的未婚妻真的是一个无法控制感情的孩子——不管是在好的或是坏的方面上,虽然很开心是好事。
她似乎连压低音量的余裕也没有,高八度的声音响彻教室。
“我、我会先洗好澡等着的,去完医院就要直接回家喔。”
镜说出耐人寻味的话就冲出教室了。
明明教室还有几个人在——……
“笹仓恭也……”
“小恭……”
啊啊,偏偏这两人还没走……
“要不要去澡堂啊?之前没洗到背。”
因为眼镜镜片反射光线,看不见眼神的杉村。
“我们帮你从头到脚彻底洗干净。”
手指张张开开,室内鞋抆过地板逼近我的安冈。
而我更不会遗漏黑峰的身影,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正架好手机对准这边。
“先说清楚一件事,这个提议绝对不是出於我们的慾望。”
“没错。就只是我们两个帮小恭洗澡,借此省去劳烦镜同学而已。”
两人一鼻孔出气地热情游说,眼神怎么看都包藏祸心。
“这提案不错。但我还有事要办,可以先过去等我吗?”
我把书包挂在左肩,对两人这么说。
“真的吗,笹仓恭也!交给我吧,我会准备好新上市的沐浴乳!”
“小恭!我用的洗发精借你,让我们分享同样的香味吧!]
两个人同时拎起书包,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肩膀以下都要泡在池子里面等我喔。”
“了解!”
“包在我身上!”
两个男人的背影摆出胜利姿势回应我的话
透过手机荧幕目睹整个经过的黑峰叹气了。
“男浴池我就真的进不去了。”
她显得真的很扼腕,同时收起手机。
“没有喔,我不打算去澡堂。”
“咦?你骗了他们吗?”
“我又没说是今天要去吧?总之,我就等着看,那些家伙能够在浴池里面等多久。”
呵呵呵,我从喉咙发出笑声。
黑峰看着我,把原本收起来的手机拿出来,不知为何拍了照。
“啊呜~刚刚那样很棒喔,笹仓同学。鬼畜指数上升了。”
“…………”
不愧是腐到深处无怨尤的班长,黑峰命。
“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我在便利商店只买了一盒巧克力,穿过自动门。
这是给泪——她说过只要是甜的东西都好——的探病礼。
既然是近乎胁迫的探病,这种程度就够了吧。起初是抱持这个念头而开始买这种巧克力,没想到却博得汩的好评。
而且第一次就抽到※银天使。(译注:森永巧克力球的包装印花,集满可兑换赠品。)
起初明明是打算买去讽刺她的,结果她却高兴得要命,这下我也没辙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东西就能打发掉。
但是话说回来,我居然瞒着镜,每天偷偷探望别的女人……我还真是做了一件恐怖的事。
要是事蹟败露,不知道会被砍成什么德性。
可是,总不能让泪散播那张手机照片……
我要找机会删除掉。
就在我一边思考这些事,一边进入医院院区时——
“嗨,少年。”
冷不防有人叫住我,我转头一看,只见黑岩医生坐在树荫下的长椅。
“啊,你好。”
我稍微点头致意。
“怎么了?今天没预约吧?”
“嗯,我来探病……”
我含糊其词地说完,黑岩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只凭这句话就察觉真相,扶着残留胡渣的下巴,勾起嘴角狞笑。
“是吗……原来你这么喜欢我们医院的护士。”
……他什么也没察觉。
“呵呵,不用担心,镜那边我会帮你保密。毕竟我也是男人,当然站在你那边。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帮忙圆谎。”
“那还真是谢谢医生了……”
既然他误会,就维持这样吧。
被镜认为我是迷恋上护士这个类别,反而比较方便在出事时掩饰。
“话说医生在这里做什么?休息?”
“不是……”
黑岩医生浮现有些落寞的神情,接着仰望天空。
他似乎觉得很炫目地眯起眼晴,慢慢地、深深地吐气。
“当‘医生’常常会遇到各种难题。每次都必须做出‘选择’……”
望向远方的眼里不知道看到什么。
难道……这个人正夹在‘医生’的职责与‘死神’的职责之间苦恼吗?
为了跟寿命定位不同的‘生命’的抉择而煎熬……我有这种感觉。
“护士服的颜色……马上就要举行院内投票,决定选择蓝色系还是粉红色系了……唉,两边都难以割舍……”
可恶……认真思考的我是笨蛋……
“少年觉得哪个好?”
“啊——……折衷选浅紫色不就好了吗?”
我敷衍了事地回答,但黑岩医生敲了一下掌心。
“有道理,我都没想到。赶快向执行委员会提议看看。”
啊啊,这家医院真和平。
“很好、很好,既然忧虑也一扫而空,这样就能专心动手术了。”
“咦?之后要动手术吗?”
“嗯。前天晚上有病患送来对吧,就是那时候的急诊病患。”
我记得,那是在黑岩医生死神化偷窥病房时的事情。
“必须保护那名病患的寿命才行。既然我身为医生、身为死神。”
“也就是说,两样都是医生‘负责’的吗?”
“对,虽然这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事……”
说到这里,黑岩医生惊觉不对,瞠大眼睛看我。
“少年,你刚刚又知道了一样我的秘密,对吧……!”
“这次也是你擅自讲出来的吧!”
“嗯……呣呣……不、不过少年你立场特殊,就算被你知道也没关系吧……不对,还是不行吗……算了,管他的。不过拜托别跟其他死神讲。我会因为违反规定被减薪的。”
“我、我不会讲啦。”
黑岩医生的表情有点拚命,我稍微被慑服了。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会减薪……这些灵魂管理者还真俗气……
“那、那我走了。”
“嗯,你就好好地玩个痛快吧。”
虽然不知道他是指玩什么,总之我点头致意以后,进入医院建筑物内。
我穿过玻璃自动门,稍微参杂消毒水味的干净空气,帮发热的身体降温。
话虽如此,这里冷气开得并不强。老实说,从炎夏户外进来,这样实在不够凉,但这大概是所谓的人体适温吧。
在大厅,男女老幼、伤患病患零星地坐在椅子上。
是在等结算医药费或预约候诊吧。
跟上午相比,老年人少了几分。相对地看得见少许放学的学生。
泪的病房在四楼,我走向电梯。
电梯里似乎刚好已经有人,门正要关上。
“啊,请等一下,我要搭。”
我一边朝电梯里面的人这么说,一边快步走过去。
对方似乎听到了,正要关上的门半途停住,再度开启。
我加快脚步,冲进电梯。
“谢谢。”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谢转头。
视线所及之处,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型制服的熟面孔。
“……雫——小姐?”
我不小心加上敬称了。
“……叫我雫就好……”
泪的妹妹·雫简短这么说完,按下电梯的关门键。
四楼键已经按下,门一关上,载着我们的铁箱就立刻往上移动。
雫盯着电梯按键看,隐约看得到她背后散发不想跟我讲话的气场。
泪明明就那么就活泼,就算不理她也会讲个不停。
虽然设定为双胞胎姊妹,但死神和人类终究是外人,所以个性完全不像吧。
“你总是一放学就来找泪吗?”
虽然也想过顺从她的意思保持沉默,但毕竟不是不认识的人,於是我试着丢掷话题。
雫越过肩膀看我。然后立刻把视线转回电梯按键.始终不发一语。
这是彷佛要摧折我心的无视。
我有种想哭的感觉,看着门上方的现在楼层显示。
“……不是每天……”
有时间差的回应。虽然很小声,但雫这么回答了。
“……以那孩子不会无聊的频率来看她……”
视线依然盯着电梯按键,宰继续说。
“那家伙不会无聊,不就是每天都必须来看她吗?”
我这么说完,雫又越过肩膀看我……不发一语地面向前方。
我等待着回应——但这次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在我玩味着无法言语的落寞时,电梯抵达四楼。
门左右开启,我等雫先出去。
但雫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出去的迹象。
仔细一看,她按着开门键。看样子似乎是要我先出去。
“谢谢。”
我接受她的好意先出去,刚好就在我跨过走廊与电梯的界线时——
“……因为那孩子很少对我提出任性的要求……”
似乎是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这么轻声说了。我转头看雫。
她正眼注视我,眼神好像有点困。
“……就这层意义来说,我很嫉妒才刚认识就被任性要求的你……”
“………………”
不是羡慕而是嫉妒……难道我被讨厌了吗?
因为她的气质十分安静,所以不知道内心深处抱持什么想法。
“……同时,我也很感谢你回应那孩子的任性要求……”
“这样啊,毕竟这也算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被泪用照片威胁的事,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要是觉得困扰就告诉我……”
“那么我会直接讲的。”
我这么说完踏上走廊。雫看到我完全出电梯以后,放开按键来到走廊。
然后,我们两人一起前往泪的病房。我缩小步伐,配合走路比较徐缓的雫。
顺带一提,我们在来到病房门前都没有任何对话……
我敲门。
“是恭也吗?”
“对。”
“等我一——下就好!”
泪充满活力的声音,几乎是紧接在我的回应之后。
大概是从时间猜到是我吧。
雫明明一起来却没被叫到名字,我一边莫名地对她感到过意不去,一边默默等待。
不到十秒,从里面传来泪“可以进来了~”的声音。
“哟~你还好吗?”
我边开门边打招呼。
但是,等待我的是——
“呀——————!人家正在换衣服啦,色狼————!”
把睡衣前面钮扣全部开启,露出肩膀并用手遮住胸部的泪。
本来就情境而言应该是养眼的光景才对,但傻眼的感觉胜过一切,我半眯眼杵在原地。身旁的雫也跟我一样,半眯眼看着姊姊的痴态。
“啊咦?唔?雫?”
泪想必以为只有我来病房,她一看到雫就脸色大变,表示不妙。
只见雫不发一语地踏进病房接近泪,速度比在走廊时快了接近一倍。
然后来到姊姊眼前,扬起右手——
咻咚——!
“呣呀!”
又狠又准的手刀落在泪头顶。
咻咚——!
连续不断。
“唔唔唔唔唔……恭也你好诈……居然以惊吓回报惊喜。”
泪就像怕头会裂开一样,双手按住头部两侧夹紧,同时泪眼看着我。
因为这个关系,前面钮扣全部开启的睡衣,露出她胸部到腹部的平滑线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住院的关系,她的面板真的很白。
只不过,身材要是更凹凸有致一点就好了……
无视按住头呻吟的泪,雫默默地替她扣上睡衣钮扣。
连最上而的扣子都扣上后,雫就这么按住泪的肩膀硬要她坐在床上。
“……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雫低声盯着泪的眼睛这么说。
寡廉鲜耻的姊姊眼眶湿润,连连点头。
“呜呜!……可是为什么恭也和雫会在一起……你们真的是爱人关系吗?”
“最好是啦!是搭电梯时遇到的。”
我一边叹气,一边从口袋取出事先买的巧克力球丢给泪。
“给你,探病礼。”
“哇!万岁,是巧克力球!”
泪用双手惊险地接住,就这么整盒抱在胸前。
“谢啦,恭也,谢谢。”
泪回以满面笑容,彷佛早就忘记脑袋的痛楚。
一盒巧克力球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我一方面觉得感激,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抱歉。
“……我去换花瓶的水……”
用一如往常的宁静视线瞥了姊姊一眼以后,雫拿起床边的花瓶。
“啊,要不要我去换?”
“……没关系,你就陪泪吧。那样那孩子会比较高兴……”
雫说了耐人寻味的话,通过我身旁。
喀啦啦啦……门关上,病房剩我和泪独处。
“哎呀,好像害她费心了?”
“不是那样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在折叠椅坐下。
“然后呢?身体好点了吗?”
“嗯~?好得很、好得很。之前只是有点太兴奋而已,现在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泪一脸得意地拍拍胸脯示意。
可是,她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维持手按着胸前的姿势,气氛转为沉重。
“除了咪咪的大小以外……都很好……”
她似乎在心中哀号。
“你啊……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你为什么却要贬低自己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刚刚看到前面钮扣全开的我,却觉得有点遗憾吧?”
“才、才没有……!”
我不自觉转头别开脸。
“哈~毕竟女友很大嘛亡反正你一定是每天晚上又揉、又吸、又夹,让女友成长的吧!”
“揉、揉?……夹?才没有!不可能!要是那么做……会被砍……”
不不,不过看最近的样子,只要确实营造对气氛就没关系吧?
可是依她的情况,可能会脊髓反射使出居合斩,所以就算她答应也不能大意。
“原来会被砍……看来你被她整得生不如死呢。要揉我的吗?我无所谓喔?”
“那种事被镜知道,才真的会被砍成碎屑。”
泪像是顽皮鬼地微笑问道,我摇头回应。
“话说女友知道恭也每天来找我吗?”
“没有,我没说,怎样?”
“哦——这样呀。”
泪在床上挪动屁股坐正,不知为何露出奸笑,伸手按住嘴角。
“感觉就像暗访情妇家呢——每天是不是都心跳加速呢?”
“是啊,就是说啊,一想到被发现时的事,心脏跳得可快了。”
主要是我的人身安全问题。
被发现,就等於那张手机照片也同时曝光的可能性很大。
到时候镜肯定不会在乎理由,只遵循结果论把我乱砍一通。
我得想办法把那张照片删除才行……
“我跟你说,恭也,最近……在医院发生恐怖的事。”
“恐怖是指怪谈之类的吗?”
泪突然眼神一沉,娓娓道来。
“还满类似的……晚上我只有一个人,实在好害怕、好害怕……”
“内容是怎样?”
看到泪表情正经,我也稍微紧张起来。
只见泪似乎很难以启齿地咬了几下嘴唇,一度别开视线以后,下定决心正眼看着我的眼睛。
“黑岩医生你晓得吧,你的主治医生。”
“喔,那个人啊。”
难道她是看到死神化时的黑岩医生穿过墙壁,以为那是幽灵吗?
可是他们都是死神,应该不会看错吧?
“总是跟那个医生在一起的美女护士小姐……”
那个护士小姐吗?感觉是普通人,难道不是吗?
老实说自从知道死神这种非现实的存在以后,如今就算有其他——比方说吸血鬼或妖怪之类的东西在,我也相信。
“那个人怎么了吗?”
“嗯……我一直觉得她长得像某个人,特别是她清秀的眼角。”
“是艺人吗?还是名人?”
“……嗯。是兴福寺的阿修罗像。”
的确很有名……而且还是国宝。
“我一告诉护士小姐这件事……”
泪搂着左右两肩浑身打颤起来。
“她就眯着眼睛微笑了……该说是宛如薄冰般的微笑吗?总之实在好恐怖、好恐怖……”
“……然后?”
“就这样。”
泪始终表情正经,这么说道。
这是要我怎么回应才好?
“啊——我想想,这哪里像怪谈了?”
“咦?阿修罗不就是属於那方面吗?”
她不知为何以一脸很“意外”的表情看着我。
“最好是,倒是你根本是自作自受吧。哪有人听到自己像阿修罗像会高兴的。”
我把全身重量都靠在折叠椅椅背虚脱了。
“咦咦——!可是一般听到人家说自己是像佛祖一样的人会很高兴吧?会很开心吧?”
“我问你,要是人家说你像大佛,你会开心吗?”
“嗄啊啊啊啊——?你想找我吵架吗?反正我的胸部就像佛像一样不会摇啦!”
“要是有胸部会摇的佛像我还真想看看咧!倒是你生气的理由居然是在那里吗!”
不管任何事都能扯到胸部……真不知道她对乳量到底有多深的自卑感。
该不会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咪咪吧?
我正要半眯眼朝泪投以狐疑的视线……
“唔……嗯……唔……!”
情绪激昂的余韵都还没冷却,泪就突然面露痛苦的表情。
“怎、怎么了?”
就算我问她,她也不回答,只是缩起背。不对,刚刚按住胸口的手变得很用力。
难道发作了吗?
“喂,泪!”
“唔……吁、吁……对不起,恭也……拜托你……”
“我知道,护士铃对吧,你等我一下。”
我把左手伸向垂在床边的护士呼叫铃按钮。
但手腕被泪抓住。
“泪……?”
“按护士铃的话会小题大作……只要帮我摸一摸就会好了……”
摸一摸……我记得之前这家伙在我病房发作时,雫好像抚摸了这家伙的背左侧。
简单说就是心脏部分———是吗?
“好。”
我绕到泪的右侧,左手伸向她的背,但……
“……唔!不对。”
手腕又被抓住。
“咦?可是雫之前不是摸你的背吗?”
“从这边摸比较有效……”
泪这么说完要我移动到她前面,毫不留情地把我的手按在她的左胸。
“你!喂……!”
焦急、当然焦急、焦急得要命!
“唔……就这样……画圈圈轻轻按……”
“啊……呜……知、知知、知道了……!”
看到泪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得已照做。
手心感觉很暖,暖意甚至传进骨髓。
而且泪的胸部,大小明明很遗憾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柔软呢……
“哈呜……再用力一点……往上推起的感觉……”
“唔……(吞口水)……是……”
以前,我曾有手肘撞到女生的胸部,或是指尖不小心摸到女生胸部的经验。
不管哪个都是“碰到”。
但这不一样,我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揉女生的胸部!(吐槽:少年你的第一次没有了)
尽管觉得不检点,但泪的痛苦呼吸还是令我不由得脸红心跳。
“好、好点没?”
要是不讲话,意识好像更会往煽情方向联想,於是我试着问话。
只见泪脸颊潮红,眼神娇滴滴地凝视我,说:
“再……五分钟……”
“……五分钟?”
“然后,接下来右胸也照同样的感觉搓揉。”
……声音不再虚弱,变得坚定有力。
“你……不是很痛苦吗……?”
“嗯?我没那样讲吧?这是我每天必做的丰……胸……丰胸按摩时间喔……”
讲到丰胸就开始带点哭腔。
不对,中计了!
我仓皇要把手从胸前拿开,但泪用双手抓住我的手腕,使出全力按向她。
“放开……我!就算揉了也不会变大,不是吗!”
“自己揉跟男生帮忙揉,我想女性荷尔蒙分泌量果然还是不一样!而且我有点‘性’奋起来了!”
“你去拜托其他男人!”
“就是要拜托恭也才有意义!”
泪立刻眼神强悍地回嘴。但她发觉这句话的意义,立刻别开眼睛。
我也没有冲钝到不明白刚刚这句话的意思。
奇妙的气氛淹没病房。
“我……我已经有镜了。”
“……嗯,我知道。”
泪口气婉转地呢喃,眼神宛如求助地往上看我。
“所以才有趣。知道做这种事被女友发现会很不妙的男人内心纠葛,超有趣的。”
“………………”
可恶……!为什么死神这么擅长摧折人心……!
我当场无力地跪下,几乎就在同时——
喀啦啦的声音响起,病房的门打开了。是双手拿花瓶的雫。
平常总是会敲门的雫,因为空不出双手,再加上这里是姊姊的病房,所以才没敲门的吧。
然后映在她漆黑眼眸里的,是坐在床缘脸红的姊姊,与姊姊面前双膝跪地按着姊姊胸部的我。
她是怎么看待这情形的?完全不晓得前因后果的人看到这个状况,会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讨厌,恭也总是这么强硬。”
“你说什么!”
泪先下手为强。不知何时抓住我手腕的手已经放开,制造出好像是我主动摸胸部的假象。
而且还加上“总是”两个字,要把我塑造成惯犯!
我赶紧放开泪的胸部,但为时已晚。雫以非常冰冷的眼神盯着我。
“唔……刚、刚刚……刚刚这是……那个……”
我被泪陷害了——虽然想这么说,却被雫不允许发言的气场吞没,嘴不听使唤。
就在我结结巴巴的时候,雫拿着花瓶走向这边。
一步一步的步伐比之前在走廊时更大。她先穿过我们前面,把刚换水的花瓶静静地放在床边桌上,又缓缓地转头看这边。
她不发一语地,放出怒气。是那个,跟镜生气时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检点……”
雫这么简短低语完,右手高举在头上。然后有如打雷般挥下!
“呼咦?”
对准泪的头顶。
咻咚——!
咻咚——!
“呜呀啊啊————!”
突然捱了两下手刀。泪用双手按住头顶往后仰,就这么仰躺在床上。
然后左右打滚。
“过、过分!过分!雫,为什么打姊姊?现在的状况是姊姊该被手刀吗?”
泪泪眼汪汪地责难妹妹,被手刀是什么怪词……
但是雫无视泪,对我低头道歉。
“……抱歉泪做了蠢事……”
“啊……呃,我还以为那个状况是我会挨手刀。”
“……我很清楚这孩子的个性。而且,你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这样啊,谢谢你信任我。”
“……我信任的是泪……”
“嗯?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会做那种事,但信任的是泪?
“……因为你是泪选择的人,所以不会是坏人。只是这样……”
“呃,我懂了。”
也就是说,妹妹禀持独到的解释:这间病房出事,等於姊姊搞鬼。
“唔唔唔唔?……居然妨碍姊姊胸部按摩~……不要因为最近升级为B罩杯就得意忘形了!说穿了那是误差!虚荣心!装成无限接近A的B!”
泪鬼吼鬼叫,雫转动脖子看姊姊。
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雫的表情,但泪突然颤抖起来。
同时像念经一样,小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用跟我一样的长相做出不检点的事……”
“长相一样是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又没办法……胸部大小也一样不是很好吗?只有你一个人大一点,这样不公平……”
“……也就是请挑我不在的时候……”
“好耶————!恭也,雫批准了!下次麻烦跟雫错开时间来喔!然后帮我揉!”
“才不要!谁要揉啊!还有妹妹不许批准!”
“……因为我也曾体会过胸部小的痛苦……”
“嗄啊啊?为什么你是用过去式!这是胜者的从容吗?既得者的怜悯吗?既然这样,我要拜托恭也帮我揉到C罩杯为止!”
“那是不可能的吧?而且我才不要揉。”
我一断然否定,泪就露出彷佛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开始泪如雨下。
“那么你就跟我生孩子吧!这种时候顾不得手段了,因为这关系到姊姊的尊严!我不想输给妹妹——!”
包含心灵成长方面,我觉得泪在许多方面都输了。
“呼——”我叹气。旁边,雫以一如往常的宁静眼神看着泪。
只不过,虽然是我的感觉,但她的视线看起来带着温柔。
“我回来了——”
我一边开启家门,一边打招呼。
结束累人的探病,现在的状态主要是精神疲惫。
“啊,欢迎回来——”
迎接我的人,是相信我去医院是为了回诊而没有起疑的镜。
因为她先回来,当然伴随着正在运作的冷气凉风一起来到我面前。
一如往常穿着我的T恤和短裤。
平常都是穿黑色系的T恤,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没剩半件,她穿着白T恤这就表示,差不多是小桃来拿衣服去洗的时期了。
“伤势痊癒的情况怎样?”
“嗯,良好。骨头已经接正了,所以医生要我保持这样不要逞强。还说我年纪轻,好得也快。”
我一边脱鞋一边看脚边——很自然地不看镜的眼睛回答。
虽然嘴上已经能够若无其事地说谎,但只要眼神对上,或许就会被镜发觉眼里的动摇。
脚踏两条船的人好厉害啊……我说真的。(吐槽:诚哥(with菜刀)笑而不语)
“那么,来煮晚餐吧。你想吃什么?”
我伸直背脊这么问镜,她立刻回答:
“好吃的东西。”
“那是最伤脑筋的选单。”
我非常可以体会世间主妇的心情。
“总之,看过冰箱里面的东西再考虑好了。”
我走过兼厨房的走廊,用左手解开制服扣子。
只不过男衬衫的扣子在右前襟。老实说,不是惯用手的左手很难解开。
我走进起居室时,好不容易才解开第一颗扣子而已。
还剩下三颗。
“来,转过来面向这边。”
手指才碰到扣子,镜就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转向面对她。
然后凑近我,开始解我的扣子。
眼前是镜的头,视线很自然地被唯一一撮白浏海吸引过去。
镜的雪白手指,一颗又一颗地解开我的扣子。
她身上散发出闻习惯的洗发精和沐浴乳的味道……一定是放学回家时流汗,已经冲过澡了吧。
“……咕噜!”
“……咕噜?”
听到我吞口水的声音,刚好解完所有扣子的镜擡起脸。
眼睛稍微往上看……超近距离……
我抱!
我不自觉抱住镜了。
虽然只用左手,但镜的上臂跟我的上臂重叠,镜的左肩牢牢地握在我手心里。
因为我用力搂的关系,镜的胸部也抵住我的胸膛。锁骨附近是她灼热的吐气。
不管哪个部位,都无比柔软而温——……
飕!
……被砍了。
零距离的逆袈裟斩——从右侧腹一刀砍向左肩……
难以言……不对,是毫无疑问很要命的痛楚,痛得我当场整个人一软,双膝跪地。
“我……我我……我我——说——你——啊——……”
擡头只见镜满脸通红,背后熊熊燃烧着愤怒业火,俯视我。
“既然想抱我就先讲一声呀!害我吓一跳,不小心砍下去了……不对、不是!之前不是就说要营造气氛以后再动手吗!”
“对……对不起……不小心按捺不住……”
尽管先透露的真心话让我感觉到镜的可爱,但窜过胸部内侧的痛楚让我气若游丝。
下次要试试看……
……可是就算先讲了,她一定还是会害羞地拒绝吧……
“好了,赶快换衣服吧。”
“别、别强人所难了,我才刚被砍喔……?”
总觉得肺或心脏之类的部位好痛。
“真拿你没办法。”
镜依然红着脸叹气后,手伸向我的衬衫。
“镜小姐……?”
“我来帮你换衣服。”
她避免跟我对上眼,慢慢地脱掉衬衫。
首先从没打石膏的左手脱起。明明可以绕到背后,镜却不知为何要从前面脱。
因为我没办法在衬衫下穿T恤或内衣,如今形同在镜的眼睛与鼻尖前赤裸上半身。
所以镜的呼吸直接碰到我的胸膛。因为稍微流汗的关系,只有呼吸拂过的部分凉飕飕的。
这是怎样,超羞耻的?
左袖很轻易就被脱掉,但是右袖就需要费点工夫了。
毕竟手肘以下都打上石膏,变得比上臂还粗,袖口勉强通过。
而且那又是受伤部位,不可以使劲硬扯,无法顺利脱掉衣服,弄得镜焦急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很难拿捏的关系,她在胸前发出“嗯!”或“唔!嗯!”等憋气使力的声音。
不过意识似乎集中在我受伤的右手,只见镜毫无防备的脖子等部位近在咫尺。
我又有冲动想抱住镜,但握紧张开一半的左手忍耐。
“一、二……三!”
一鼓作气,袖子终於从我的手褪去,上半身裸体的我完成。
开着冷气的房间空气很舒服。
“…………”
“嗯?”
脱掉衬衫后,镜不说话,低头不动。
因为我上半身没穿,所以很害羞吗?